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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诃的那边
从那里分离出来的时候并不清醒，只是觉得好像看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发出阵阵弦音的山水，所以就拼
命向前向下看。在一阵疾驰的坠落感里，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一眨不眨地凝望。可是山水却渐渐消失，
我不可抑制地感到烦乱，直到看到一口金钟，它嗡嗡地响着，震得我头皮发麻，眼眶晃动，让我一度
想到黑色落地窗外那棵大而荫蔽在风中树叶会沙沙哼鸣的树。到处都在压缩，旋转，到处都是没有音
调的歌声，直逼颅顶腔，像是水滴在额头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天上挂满了吊着的人，皮肤的样子很糟
糕，黑烟到处都是。我在下坠，完完全全的抛弃感，很恐怖的。想起小时候在夏令营自己住在一个房
间晚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裹在被子里，一点也不想家，可是就是觉得害怕，天旋地转地嵌在被子里，
黑黑的房间，让我一瞬间明白那种一直存在可是长久以来由于某种原因而被藏在角落的被抛弃感。那
天是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孩唱歌给我听，才睡。
那栋建筑里似乎有我生活过的痕迹，可是我却很难想起来。什么都闻不到，什么都想不起来，在空中
炸开了好几次，最后都完好无损地继续坠落。直到掉到一片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很静，什么
都看不见。我试着改变这种近乎抓狂的状态，向前试探性地走了一步，也不知道算不算走了一步，我
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自这一步开始，周围开始出现呼号声，温度开始下降，我不敢耽搁拼命向前
跑。却一下子变成了第三视角，有个小孩，浑身都发着刺眼的白光，在拼命向前跑，跑向一处发着金
白色光晕的门，那里有微弱的温暖又神圣的呢喃。
进入光晕的一瞬间，整个人像是和太阳融为一体一般急速地融化，感觉自己变成了水，蒸发又汇聚。
从光那里出来，就是雾气，竹林，小溪，风刮着，有小房子。那房子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可是我害怕
会再掉进那个黑色的地方，所以就一刻也不敢停，不敢回头，一直跑，一直跑，带着我那微不足道的
冥冥中想要踏碎一切的勇气。在我短暂的观察人类的十五年里，感到的无趣性和逃离感在这一刻消散
殆尽，有些情不自禁地在手上出了印痕。
分不清是受到环境影响感到麻痹还别的什么，就是有种前所未有的，啊，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没有
疲惫的感觉，很神奇，明明就是个会无时无刻感到疲倦的人。在无人的旷野里跋涉是一件很迷茫无助
但能明确感受到无比纯粹的希冀的一件事。不会像在人群中穿行时或是在车内看向窗外的人时产生的
那种被抛弃感的莫名其妙附着在皮肤上的不安感。有的时候会突然变成一块石头，一粒沙子，一片
云，一小堆残骸。。感受原本不属于我的微妙感受。在地平线的尽头看到石砌物时感到很惊讶，像是
埃及的那种建筑，但是又很不一样。可能是看得太久了，突然就出现在那座石墙上，下面是高高低低
的建筑，灯火通明的，这个地方我见过。似乎是意识很不清醒的时候，这里是绿油油的盆地，房屋堆
叠却无人居住，我站在石墙上，天上是黑色的怪叫的脸孔，浓烟到处都是，我能看到自己白色的袍子
和赤裸的双脚，拼命克制自己想跳下去的冲动，但我还是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感受到了带着鲜红
血液的剧痛，触到了石墙再次回到脚底的感觉，长久地一遍遍地坠落，剧痛，然后站回到石墙上。是
通过拼命啃咬自己的手臂才得以终止这循环的闹剧，低血糖在啃食眼眶。建筑外围是环形的楼梯，顺
着楼梯一点点向下，下面的房子轮廓逐渐清晰起来。这楼是真的高。这算是我第一次郑重地站在这些
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我视野里的建筑前。回头看了看来的方向，很辽远，看不见之前的地方了。突然看
到地上的红色脚印，又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脚丫，啧。
坐在路边，扯下衣服，也不知道算不算衣服，包住受伤的脚。感受到从脚掌上传来的阵痛，拿起来看
了看，下面的碎衣物已经被血浸透了，想扯下来又怕痛，只能认命地把它晾在一旁。在想它会不会就
这么死掉。一瞬间觉得那个长着五趾的东西好可怜，想把它割下来庄重地下葬。但是会更痛，当真是
犯不上，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为因为怕痛便打消这样一个也许会让它开心的举动而感到愧疚。
一切都好陌生。之后，我看见人了。从开始看到这些图景起，就只有我一个人，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
地方前行，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面对人，一向是最困难的事情。
还好，没有人注意到我。各种各样，明明灭灭的无尽灯。
缩在角落，该死的风把街边食物的香气送到我身边，我感受到了嗅觉。
六月三十，天亮后人仰面观天，月光尽晦如坤，且在乙方，是为坤纳乙。
接下来就是图景，从路上行人的脖子里生长出来的图景。
那栋极高的建筑似乎不再那么模糊，有个人拽着我往外跑，跑向陌生又湿热的黑夜。
他说话了。似乎是在叫我，听声音应该也就和我差不多大吧。
他一脚踢在近前的树上，向后翻去，他的脚似乎踢中了什么，随后他站在树梢上，犹如一只黑夜里的
鹰。耳畔像是什么肉类炸开的声音。图景的感受很真实，倒不像是做梦，很清晰的焦急。
关于那栋建筑里的生活痕迹渐渐明晰了。
可是那里的人我几乎全都不认识，只是陌生的面孔。
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个很大声的念头：所以，我到底是什么？
唯一有些熟悉感的面孔就是一个习武的人，似乎教过我和这个人。不过我似乎什么也没学会，所以现
在什么忙也帮不上，只知道夺路而逃。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学了又放弃的那些东西，心里不由得咒骂起
自己来。
额上的汗珠不管不顾地向下淌着，在脸上留下咸咸的足迹，风吹拂过鬓角，我失了分寸。从小到大，
第一次觉得自己曾无比厌弃的努力有多么重要。当初那个狂妄的小孩在这一瞬间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眼前的树林、荒根、枯枝、乌鸦，变得朦胧起来。
我抛下了他。
我抛下了他。
我抛下了他。
脑中只剩这句话。
一下子坐起来，大口地喘着气。还坐在地上，眼前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手上有粗糙的感
觉，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手里捏了一捧土，手心里全是汗。觉得不干净，就把手指缝全部清理了一
遍。
夜里被冻醒了。背靠着墙，当真是冰冷刺骨。仰起头，没看到月亮，扭过头，感受风掠过面颊时掀起
的惊涛骇浪。目光被风中猎猎的酒旗吸引。一遍遍用鼻子描摹上面的字，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写到
鼻痛。描着描者便觉得无趣了，不想等鼻痛了，转头。角落里一只黄犬也低着头，它在发抖。为什么
要从家里跑出来呢，外面这么冷。闲来无事，给它画了一席锦被。也许是被家里人抛弃了吧，我这般
想着。它在我的注视下不抖了。可能不会再冷了吧。有了被子的话，就不会冷了吧。
不再看它。
闭上眼睛，平静的黑色，以及联觉一样的红蓝光点。很清晰的悲伤，我帮不了它，帮不了我自己。整
个人开始发抖，不能抑制地走过去，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它冰冰的，我抱着它。像抱着小时候最喜
欢的大眼仔
mike
一样，静静地听着四面八方不知名的说话声，我们在慢慢地流逝。
醒来的时候，它眼睛微微外突，有点黑黑的。抱着它走走走，在那个不远处的大建筑下面挖了个小
坑，把它放进去，用手填好土。
"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
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
"啊，抱歉啊，后面忘了。"
"好久没有人来这了。。。"
从建筑的深处传来声音。黑洞洞的，从很远的地方移动着什么。我5.1的视力还是能看清的，乱蓬蓬
的头发，嶙峋的肩胛，还有破烂的衣衫。
声音传过来：
"唉，之前有个叫平的男孩也来过这，我们俩就相互伴着。。"
他旁若无人地慢悠悠地踏着轻快的步子，一会跳上柱子一会又蹦下来。他伸长手臂保持平
衡，在石柱边缘行走，从一个石柱跃向另一个，看得我很想加入。
"后来啊。。他就被人打死了。"他露出悲伤的神情。
转而又绽开笑颜。
"所以今天看到你，好开心！你也是无家可归的小孩吧。"
本能地感到亲近。
他在我身边坐下，把手中的馒头掰下，分了一半给我。
"你也很饿吧。"
他笑得很开心，很真诚。面相也是真糟糕。
说实话，那个脏兮兮的馒头，不想吃。
"我都听到了，还在叫呢。"
意外的很好吃。
在这一瞬间感到，我从原本存在的地方消失了。我和那里不再有纷争和怨毒，只剩下沉默。
我放弃脚下的土地，问天空，能不能启程寻找你，抛弃掉所有的道德和枷锁，献祭山坡上的牛羊和大人，烧毁所有的庙宇教堂，用尽所有的力量和希冀。我们彼此创造，又相互安慰，最终我要杀掉你，因为是我如此的渴求你生。阳光照耀世界时，只剩我一个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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