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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顾骥没料到的是,远在姚州的赵崇早在得知赵文死讯那日,就死了,他被自己的嫡亲兄长赵岭所杀,被伪造成了子孙不孝,故而谢罪自尽的假象。
赵崇望着插在自己心口的刀,再看向赵岭,只见赵岭双手不停颤抖,鲜血从赵岭指尖一点点流下。
杀人的赵岭却要比将死的赵崇更为惊惧。
随着刀子插进心口的那一瞬间,痛楚就从心尖瞬间绽开,赵崇无力地跌倒在地,一头银发落在地,裹上了浓稠的血液。
人在临死前,神智好像也不清楚了,竟然也做了这明知故问之人,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何?”
意识逐渐涣散时,赵岭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怀竹,你不死,赵家就得死了,你应当是最懂为家族奉献的人啊。”
是啊......
赵崇苦笑,他赵崇机关算尽,不就是为了赵家跻身进名流世家的行列,赵崇这个名字能够名垂青史吗?
怎么人临死前,最后想到的却是遇见宿游的那个夜里?
当年,还是少年的宿游满头大汗地敲着房门,喜不自胜地道贺:“赵大人!赵大人!我们找到公主啦!这功劳够不够你将功抵罪?”
只是如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赵崇死了。
在死讯还未传到京城时,就被山意秋压下了。
至于顾容鸢也并不在意,赵崇之死在她的谋划之内,只是时机不对。
皇上还未拿赵家开刀,赵崇就早早死了,死得也不值当了。
再废的棋子,每一步也都要有用,时机很重要。
于是,在皇上随意安了个罪名给赵黎后,还没几天,就收到了赵崇自戕而亡的消息。
禀报此事的官员同时献上了赵崇的“谢罪书”,大殿内,一时间众臣都噤若寒蝉,虽然他们与赵家也没多少感情,但兔死狐悲总是难免的。
谁曾想,一群人刚下朝,还未走出大殿门口时,就见一道粗壮骇人的惊雷劈裂了门口的百年古木,刹那间古木一分为二,轰然倒下,枯萎的枝干上都冒着烧焦的黑烟。
那棵树是景朝开国皇帝亲手所种,百年来,宫里人都默认那是国运的象征,日夜伺候,不敢怠慢,生怕它出了半点差错。
见此奇状,年迈的大臣惊得跌倒在地,想要朝着同僚张口呼喊,稍一侧目,就见了明晃晃的金龙柱,想要喊出口的那一声“有鬼啊”,又被吞咽回了肚子里。
宫里的侍卫围着倒下的古木如临大敌,紧绷情绪下,没注意到角落里一闪而过的素色衣裙。
赵文身死,观星台焚了。
赵崇身死,百年木倒了。
即使怀疑背后有人作祟,顾骥还是黑着脸,为赵黎降下了恩典,赦免了他的罪。
圣旨一下,赵黎穿着一身单衣,走出了阴暗潮湿的地牢,久违的旭日太刺眼了,眼泪被刺激得从眼尾渗了出来,但他还是眯起眼睛,沐浴其中。
走出了囹圄,心还是被囚住了。
几年前,赵黎来了京城,官运亨通、好友繁多,而几年后,没人敢接他出狱。
赵黎唏嘘不已,正准备慢慢走回去,就见到了不远处有辆马车,车上的主人掀开了车帘,朝他招手,脸上没什么笑意。
是山意秋。
坐在马车上,车上极为安静,只剩下了车轱辘前进的声音。
赵黎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本该在北凉的山意秋出现在京城,他一点也不惊讶。
白日惊雷焚了观星台之际,赵黎就隐约明白这会是谁的手脚。
他可不信他儿子的死能招来什么天谴。
坐上马车,顾不上喝茶,也顾不上寒暄,赵黎的干涩的喉咙间发出的却是一句质问:“意秋,赵岭杀我爹,背后之人,是你吗?”
赵崇究竟是自尽还是被杀,赵黎自然一清二楚,但他仍然无法理解赵岭的作为。
大伯生性懦弱,做事犹疑不决,怎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杀了父亲?
看着赵黎拧作一团的眉毛,山意秋递去了一盏热茶,她平静地摇摇头:“不是我,但我知道是谁。”
顾容鸢在赵文入狱后就问过她:赵家该如何?
赵文死了,可皇上睚眦必报,赵家的劫远没结束。
但顾容鸢算错了,山意秋在去京城的路上,就知道赵崇一定会死。
赵黎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粗茶的口感溢满喉腔,喝惯了好茶的舌头本该感到不适,但这几日在牢里饱受折磨后,舌头也屈服了,竟能从其中品出一二分的意趣来。
他抬眼,就见山意秋自顾自地说道:“您记得皇后早年被人下了药,这辈子都无子的事吗?那一年死了很多太医,赵崇赵大人那年就在大理寺做官,他一口咬定背后主谋就是卿太医。”
“您记得吗?”
赵黎茫然地摇摇头,那年他忙着科考,只是依稀记得那一年赵崇下了大狱,濒临险境。
对他的不知情,山意秋并不意外,继续说着:“被指认的卿太医满门抄斩,只有一个儿子死里逃生,化名安青。”
“安青自小不爱医术,靠行医糊口都难,为了混口饭吃,成了军医,遇见了宿游,后来宿游和他的好兄弟们也都死了。”
草草几句,山意秋就说完了安青孤零零的一生。
“安青是个小人物,赵大人再机关算尽,或许死前都不能记起他的名字。”
安青要报仇,山意秋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拦他去报自家满门的仇。
赵黎沉默了一会,将信将疑:“凭他一人就能做到这般地步吗?”
见面没一会,赵黎却处处怀疑山意秋,明明山意秋与赵崇毫无仇恨。
山意秋依旧一脸镇定,将赵黎的情绪尽收眼底。
“您别这般看我,赵大人是我的恩师,我没在其中做任何事。”
“而安叔不过是装成了皇上派去的侍卫而已,赵岭就信了。”
一个叫安叔,一个叫赵大人,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赵黎没再发问,指尖在腿上无意识地敲打,心头暗自思忖。
山意秋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沉默,说道:“还记得那年赵大人离开北凉的路上遇刺了吗?这也是赵岭的手笔,赵岭亲口承认的。”
赵崇当年在江南撺掇人放的那一把火,一下子毁了赵岭所有的基业,即使没有安青掺和其中,赵岭仍然会在某一日自身利益受损时,毫不犹豫地杀了赵崇。
随着山意秋的话语,赵岭的手紧紧攥紧了衣袖,瘦弱的手臂上青筋直冒,似是恨不得杀到姚州直接杀了赵岭。
然而,赵岭已经死了。
“再同您说个好消息吧,赵岭也死了。”
赵黎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断了,猛然抬头问道:“谁杀的?”
“赵烽,您的庶弟,为了抢先您一步,为了抢占赵家的家主之位。”
如今,赵家还有点基业,赵锋趁着赵黎入狱立马先下手为强。
赵黎并不意外,只叹了口气。
“您不回去?”山意秋淡淡问了一句。
赵崇草草下葬,他的一个儿子忙着杀大伯,另一个儿子出狱后看起来也没有祭拜的打算。
赵家啊......
赵文这性子真是个奇迹啊。
赵黎将问题又抛了回去:“意秋,若是你,你会回去吗?”
山意秋明白赵黎不想回姚州的原因,一是不知道赵烽会不会害自己,二是此时死寂的京城正处于黎明前的黑暗,也正是殊死一搏的好时机,姚州太远,很多事来不及。
但对山意秋而言,这些都不重要,她郑重又诚恳地点了点头,说:“我会。”
送别亲友,远比勾心斗角要更重要。
赵黎没回话,掀开车帘看着车外的景致,马车越走越偏,似是出城的方向,疑云在赵黎眼里积聚。
不等他开口发问,山意秋就笑了笑:“您想要见长公主?恕我直言,您如今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赵家多方押注的事,顾容鸢早就知道,自从赵崇从礼部尚书一职退了下来,在顾容鸢眼里就没什么价值了。
不然,顾容鸢也不会将赵家派到北凉教两个小孩子读书。
“为何?”赵黎不解。
皇上昏庸,逼死忠臣,而他赵黎可以凭此痛骂皇上,他就是行走的罪状,也是足以讨伐顾骥的旗帜之一。
山意秋拦下赵黎想要跳车离开的步伐,直视赵黎疯狂的眼:“赵文临死前说他想做无声处的惊雷。那会您还在狱里恐怕没听见,皇宫前几日又响雷了,这是第二道雷啊。”
“您是因为那道雷,也是因为赵大人的死,才足以活下去的。但雷响后,您在长公主这里就没一点利用价值了。”
在这个时代,天谴才是对君王最有说服力的控诉,赵黎已经没了最后的价值。
赵黎不信她,她也没必要再解释,事实上为了救下赵黎,她才冒险放出了第二道雷。
“赵文的尸首被我用冰棺收起来了,您此刻应该带着您的儿子回姚州,而不是在这儿,踩着他的尸体,妄图登上您的青云路!”
说到最后,话语里的怒气再也没了掩饰。
山意秋直视赵黎,眼神里闪烁着的清凌凌的光好似一柄柄泛着寒光的冰棱,直直地刺进了赵黎的心里。
恍惚间,赵黎好像看见已经死去了的赵文,当年赵文也是这般天真。
小小的少年挺直了身子,站在院子里,拿着一沓书生们摁了血手印的诉状,双眼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
见赵黎从书房出来,赵文立刻冲上前去,拦住了赵黎要去赴宴的脚步,诘问道:“父亲既然早早就已经知晓了科举的腐败与舞弊,为何不闻不问?!为何坐视不管?!”
“他们中有不少人,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走上仕途,就是为了能解救自家的窘迫,为了改命!”
“爹,您有看过他们住在什么样的屋子里吗?您有看过他们每日都在吃些什么吗?爹,他们文采斐然,他们有着满腔的报国之志,为此受尽苦难,十年苦读,就为了眼前看起来最公正的科举啊!”
赵黎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了,但还记得自己只是笑了笑了,接过了赵文手里的诉状,当着赵文的面,一点点撕碎,然后在其上用脚碾了碾,看着白纸黑字的碎片染上了灰黑色的脚印,随风飞扬。
最后,赵黎俯下身子,拍了拍赵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文儿,少年人还是别太天真了,水至清则无鱼啊。”
赵黎至今提起来,都还是问心无愧,自己不贪不抢,只是明哲保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