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生辰。
明明没多在意，可当真的晓得是哪日时，心情好像就变了。
指尖划过一排素色的衣裙，几分犹豫之下，还是挑了一件石榴红的春衫，贡品绸缎轻盈光滑，在日光下漾着淡淡芳华。
这是楚华送来的年礼，之前的冬日里春衫太薄，她还未穿过。
望着镜子里红衣女子，山意秋有些恍惚，这日她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了。
较之十年前仓惶哭泣的孱弱女童，她如今不仅活了下去，还有更多的阅历，有了持剑的勇气，也有了掌控人生的能力。
真好。
在山意秋欲更进一步看清自己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进来吧。”
话音落，山意秋回首，却见宿子年呆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山意秋瞧着这个木桩，噗嗤笑出了声，在他眼前，飘飘悠悠地转了两圈，裙摆翩翩起舞，恰是灼灼盛开的花瓣状，一颦一笑，眉眼如画。
她凑近问：“好看吗？”
宿子年垂眸一笑，只一轻轻摇扇，扇面遮住了他的神态，只听得：“这是哪家貌美的...”
“闭嘴，到这就行了，多谢。”
能不能多读几本书？换几个词嚯嚯啊。多好的一个褒义词啊，就被他糟蹋了。
山意秋已经听不得这两个字了。
“你还挺有礼。”他面露遗憾，惋惜自己那些滔滔不绝的赞叹之词，没能说出口。
“嗯，客气。”山意秋抱拳回礼。
此时外面日头正好，宿子年想了想问道：“我们在府里用膳还是？”
“出去吃吧。”山意秋跃跃欲试，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你先别喝水。”
宿子年眼神复杂地看了几眼山意秋，叹了口气，“你还好不是日日都过生辰。”
“？”
他话音一转：“不然师兄我啊，就要渴死了。”
“……”
然后，在小吃摊上，宿子年后悔了。
低头眼前是摊了一桌的小吃，抬眼后，就看见对面一脸兴致勃勃，可每种也只吃上两口的山意秋。
每只碗里的量不大，但琳琅满目，都是在执刃养生的观念，所不被允许存在的吃食。
他眉尾一挑，失笑道：“你这是想把我撑死啊？”话语间，他的指节轻扣桌面，力道不大，但小吃摊的桌子不稳，震得饮子微微晃动，似要流出来的样子。
山意秋连忙摁住他躁动的手指，振振有词地抗议着：“我这不是都想尝尝吗？我说了让你先别急着喝水，可谁让你求生欲这么强？”
“还有这天不热，你要是吃不完，这些吃不完送回府里，每日吃一点，也够我吃两日了啊！”
此刻，山意秋心里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拨弄了起来，她图穷匕见。
宿子年越听，越似笑非笑，山意秋顿觉不妙，先下手为强，倒打一耙：“你今日怎么就给我安了这么多莫须有的罪名？”
怎么好端端的，在宿子年口中，她都成了害他两回的恶人了。
想到这里，原先透着心虚的眼神，也因此坚定了起来，愤慨之意毫不遮掩。
宿子年不再争辩，被她盖住的手指却微微一动。
手心里像蜻蜓点水一般的触感，一下子就打断了山意秋的注意力，她低头一看，朝着宿子年抱歉地讪讪一笑。
刚要撤走时，宿子年宽厚又温热的手掌反客为主，盖住了山意秋的手背，他的指缝里依稀透出她指尖染的凤尾花汁。
修长有力的手指缝里，乍然生出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花。
按理来说，这只是宿子年的反击，就像是后世戏称的“猫爪在上”罢了。
宿子年没用什么力道，可山意秋的手指却忽地僵住了，有些怔然地望向宿子年。
只见他眉眼一弯，另一只手握拳，抵唇轻笑，唇边的笑里又透着一丝“得逞后”的得意来，“嗯，大概是想意秋欠我些什么吧，这样才能理直气壮地向你讨些赔偿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宿子年原先低沉的闷笑声愈来愈大，山意秋感受到从手背传来的颤抖之感。
直到山意秋一句轻轻的“那你想要什么”，才打断了宿子年没完没了的笑。
他轻佻地调侃着：“嗯，没想好，你先欠着吧。记得啊，我的两条命呢。”
“你还真能顺杆往上爬啊……”
对山意秋的夸赞，一直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的宿子年彬彬有礼道：“多谢意秋抬举了。”
而这时，山意秋趁机拽开了宿子年的手，被埋住的手终于得见天日，恰好有一抹春风拂过，泛着粉意的手忽觉凉意。
大抵也是被这阵古怪的风吹糊涂了，山意秋点点头，应下了宿子年随口一说、没什么趣味的玩笑话：“那行吧。”
这次，轮到宿子年愣住了。
“干嘛？心情好，自然就慷慨大方了，就两个条件而已。”山意秋面上是一副颇为云淡风轻的模样。
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硬生生插了进来：“哎，我说啊，少爷，心悦于谁就该说出来，藏藏掖掖说些不明不白的话算什么！小姐啊，这么没趣的话你都应，和心情好有什么干系！除了那些个腻歪的新婚夫妻，谁说这么无聊的话还乐呵呵的？”
身旁坐着的食客胡大娘，竖着耳朵听了好一阵，谁知道这两个少爷小姐的，外边看着是光鲜亮丽，可实际上就是两根木头！
这明明两人都手碰手了，还在那扯什么“欠不欠命”的鬼话，一个胡咧咧，一个糊涂涂！
不知究竟是他俩话说不明白，还是两根木头尚未发现自己与彼此的心意，让她一个从业多年的媒婆听得可真难受啊，急得那叫一个抓耳挠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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