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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是路送。”李如临被他周身的气氛感染，不自觉学着那副语气说话。
她并不好奇为什么路送会出现在灯红酒绿的街巷，她不也正在这儿嘛。也不关心学校里这名朋友在外还有什么交际圈子。
反倒是路送有些诧异，李如临不像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她杵在那里的样子淡淡的，还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感到形影单只的可怜。
道法世界里，传统酒肆与酒吧大不相同，前者饮酒意在品，后者饮酒纯看燥。
路送本来就没太醉，夜风一吹酒也醒了大半，他顺手抢了同伴一件外衣搭在身上：“你来干什么？这里的路很错杂，我送你。”
李如临直接谢绝路送：“不用了，我再看看。”总感觉在校外看到同学，就像npc因为bug刷新在了错误的地图，有些别扭。
路送坚持：“一个人在这里走容易碰到坏人。”
“已经碰到坏学生咯。”同伴隐晦一笑。
李如临直接忽视无关人员，“那好吧，你送我。”拒绝的话烫嘴，她否认了一遍，就很难再次回绝他人的善意。李如临主打一个耳根子软，但骨头硬。
她跟着路送来到车站，确认对方离开之后，又绕了一大圈走回刚才的商业街附近，这一次，害怕再遇到他们尴尬，李如临特意走了酒吧后门的巷子。
“又是你啊？”听到这话李如临内心本能地揪了一下，还以为是路送他们，一回头却发现是个面生的中年人，“我注意你半天了，想找工作？”
刚刚中年男人在门口抽烟，就看见这小姑娘挨家挨户问过去。明明一眼望上去，灵力充沛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几家店主都委婉暗示，挽留人才，她偏不为所动。很难不印象深刻。
看来小丫头有自己的打算，不想找寻常工作啊。中年人是这样猜想的，误会大发。
“想找工作吗？我们这儿招人。”他又问了一遍。
李如临犹豫。感觉像是坑，该不该浅踩一下呢？
中年人看出她的心思，笑了：“你根骨不凡，是道中人吧？道友，我是老累，纯阳派筑基，道友师承哪门哪派啊？”
完全听不懂。李如临拔腿就走，看来这又是要求法术基础的工，她干不了。但中年人已经抢先说：“哎，道友请留步。仁义不成买卖在嘛，了解一下呗。”
李如临腿快，老累的嘴也快。据他介绍，酒巷一条街设了求贤榜，就是普通人提出各种委托，道人术士有能力就揭榜，做任务换酬劳。老累是这个行业的中介，两头通抽成。
李如临琢磨了一下，好像还不赖，起码工作内容有挑选余地。
“我主修外家功法，有适合的吗？”在梅林学院呆久了，李如临学了不少专业词汇，也勉强能装两下。
老累搓手：“有有有。”下家这不就来了？他变戏法般拿出三张宣纸。
李如临扫了一眼。
保镖。pass。这个任务需要跟随雇主去外地七天七夜，那就涉嫌旷课了。
打手。“我失恋了，求一个八块腹肌一米八五的帅气打手帮我把渣男打一顿，然后躺在我的被窝里汇报一下打人的过程呜呜呜”……pass。李如临想，外形条件不符，外加感觉单主目的不纯。
最后一个，保安，看守二百名业主的人身及财产安全，好几个人实行三班倒，她只管休息日的前夜班，工作时长六个小时，还行。李如临扫了一眼，选了。
签字画押之后，老累笑嘻嘻地说：“道友，你干的是墓地保安。”
李如临大囧，她就知道有问题！
确实是二百名业主，只不过不会说话，然后住在郊区山里。
“没办法，某些丧心病狂的盗墓贼，连死后只能挤公墓的穷鬼的陪葬品都不放过，唉。”老累说。
上辈子临死前都买不起公墓的李如临：谢谢，有被冒犯到。
26世纪的土地寸土寸金，大家流行把骨灰扬河里。
除了老累不太坦诚之外，李如临对新工作倒没什么意见，她胆子大，而且道法世界没鬼。那么多真真假假难分辨的传说、神册、百物图鉴，没有提过魂魄之说。
好消息是，世界上没鬼。
坏消息是，有邪祟。
“偶尔有山魈会来刨尸体，当然，概率很小，而且你有帮手。以道友的根骨，应付点小杂碎想必不成问题吧？”
“只要是碳基生物就没问题。”李如临想起入学考试面对的东西，摸了摸腰间的配枪。一切火力源于恐惧过足。
“碳鸡为何物？”老累想起来提醒她，“对了，接求贤榜的任务有时候容易结仇，大家多选择隐藏身份，姓名，容貌，不必示人。像我老累这名字就是假的。”他又一指墙上的花名单，是一张贴了花印宣纸的木牌，上面的墨迹会不断变换，像一块不通电的led屏幕，“说来你也该有个称呼，去那边写一个吧。”
李如临接过毛笔，捻着笔尖琢磨了一下。
法外狂徒张三。
魔法的法。
可惜这个世界应该没人懂她的幽默，老累只看了一眼，“张小姐，你需要面罩吗？”接着像那种暴露狂变态一样，左右手抓住衣领，展开了身上的长袍。
真没发现，他穿着袍子时挺细溜一人，其实袍子内测像展示架一样挂了大大小小十几副面具、头套，有些还很像别来居士的陶瓷娃娃头壳。李如临挑中一张画着蝴蝶的，很漂亮，老累立刻说：“三十枚火淬银。”
她的手右移。
“这个要一块火淬银。”火淬银以重量计，一百克为一枚，大概一分钱硬币大小。一百枚为一块，融成完整的长条。
“你怎么不干脆去抢。”身无长物的李如临破防了。
“你猜我老累年轻时候抢没抢过。”老累神秘一笑，又道，“逗你玩儿的，看来道友没钱。我还有一个建议，此物免费。”
他说着，把李如临刚才坐着的木桶拿起来，盖子扔了，桶倒扣在如临头上：“挺合适吧。”然后还很贴心地用纯阳真气在桶壁戳了两个孔透光透气。
李如临的声音闷闷的，但很满意：“老板良心啊。”
墓地那边有人来接她。该同僚戴了一个三角形斗笠遮住脖子以上，乍一看很像《寂静岭》里的小boss。小boss穿一件黑色无袖背心，两边胳膊上各绑了圈黑色臂环，仔细看才发现这不是配饰，而是纹上去的。
三角头很能说话，一路侃侃而谈，诉苦：“哇靠，终于来了个搭把手的，你是不知道啊我一个人大半夜站岗特别无聊，这样下去迟早精神忧郁对生活的幸福感大大降低。”
“我们主要干什么？”李如临见缝插针问道。
“没什么，就是看着。落叶多的季节额外打扫一下卫生。你来得正好，陪我聊天。会不会下棋？剑法？打牌九？啧你这人怎么高级爱好低级趣味一概不通啊。要不陪我打水漂也行，墓地后头有个池塘……”
三角头把双人木流骑停在岗亭外，李如临下来，第一时间观察周围环境。很空旷的郊野，和原先世界的墓地差不多，有坟包，有石碑。
岗亭里一张桌，两把椅子，一盏萤石灯。
他们两个人拿着扫把兵分两路，各扫一片区域的落叶。
刷啦，刷啦。
李如临百无聊赖地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漆黑的墓园有些阴森，偶尔有磷燃烧的鬼火在花丛之间飘动。
完成工作之后在岗亭汇合，两人坐在椅子上闲聊。
话痨三角头是剑修。纯阳派专攻剑法，武当山上纯阳道士最多，申港离武当山近，来这边做生意的也不少。
道士也是要讨生活的，除非能得道飞升，飞升后就真的不用食人间烟火了。信使、显化、伴驾、护法俗称四封正，获得这些称谓，就算是功德小成，在人间的地位更高些。
“那神使呢？神使封正算什么？”
“神使已经不算凡人了。”三角头看着辽阔的夜景，声音悠远，“他们之所以驻留人间，要么是有俗世事务在身，暂未斩断因果。要不然就是在等待大成之日。”
李如临似懂非懂，也跟着欣赏起夜色。道法世界的天空和原先世界很不一样，没有大气污染，星空更加璀璨明亮，甚至可以看到一片片极光飘荡在黑色的穹顶，像是仙人的纱披。
大飞跃时代，术士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能够开采这些极光，化作能源。极光就像这个世界的石油，只不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李如临总觉得虽然两个世界天差地别，但一些操作是大同小异的，比如喜欢向自然母亲索取宝贵的施舍。
三角头翘起一郎腿，一边抖腿一边细数近来东西新事。托他的福，李如林的世界观丰富了不少，原来商国的诸神仙班只是这片土地的庇佑者，东临海上有浮世院，再往北三千里是萨满五仙的据地，西方天环岛神庙养着一群喜好恶作剧精灵，喜欢朝地面吐痰——据说祂们吐得痰在幻术伪装之后会变成水晶，尹赫兰特曾为此和邻国开战，抢了一堆口水回国。
【如临，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还年轻，世界比你想象中大得多。】
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像幻觉，像风声。李如临立刻戒备，从工具箱翻出手枪，四下环顾。
在黑夜和单调的环境中，人对时间的感知变得不准确，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身下的椅子传来轻微的震颤。
“你别抖腿了。”李如临有点儿烦躁地喊他。
“不是我，是它。山魈要来了。”三角头指了指远处隆起的土堆，开始是一个小点，然后越来越大。
它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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