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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含月到底还是带宋妤和淳宁郡主两人去吃了金满楼的席面，这两人说什么也不肯坐去同一处，结果一人占了一边后大眼瞪小眼地不说话。
沈含月有些犹豫，但并未犹豫太久，直接在主位坐下了，平等地没有挨着任何人。
她忽视身上灼热的两道目光，清清嗓子转头对宋妤道，“这位便是淳宁郡主，我与郡主在长公主府一见如故，甚是投缘。”
谢朝宁出言提醒，“朝宁妹妹。”
沈含月低咳一声，“与朝宁妹妹很是投缘。”
宋妤便酸溜溜地嘀咕，“原来只是同郡主交好啊，我还以为是你把我忘干净了呢。”
沈含月便有些被呛着了，猛猛喝了两口茶压了压，宋妤当真是把她父亲在前朝舌战群儒的阴阳功力学了个十成十。
谢朝宁看着有些不大高兴，她悄悄拉了拉沈含月袖子，小声问她，“这位是？”
沈含月温声与她道，“是谏议大夫宋大人之女，我的至交好友，宋妤。”
宋妤这才浑身都舒坦了，“臣女见过淳宁郡主，方才多有失礼，还请郡主不要怪罪。”
谢朝宁闷闷不乐地道，“哦，没事，我没有生气。”
宋妤微讶，与沈含月对了个眼神，郡主的心思如此纯善，很是难得。
谢朝宁抿起唇不说话了，原本她就是内敛害羞的性子，见着沈含月胆子会大些，现下有些难过，便不想理人了。
宋妤便开口试探哄道，“方才唐突之下见郡主拿了兔子糖人，不知郡主是从哪买来的，看着十分有趣。”
谢朝宁稍又打起了些精神，带了点炫耀地道，“是月姐姐买来送给我的。”
沈含月见这两人搭上话，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她自小就和妹妹不大对付，没有同妹妹认真相处过，对着淳宁郡主这般真心将她当做姐姐的人，有时多少也会手足无措，宋妤怕是能比她更能逗人开心些。
宋妤与淳宁郡主两人一来一回说得热闹，沈含月悄声叫了门外候着的小厮，“上一桌黄金万两的席面。”
小厮见她豪气，眉开眼笑应道，“是，保准给姑娘弄得妥妥的端上来，您三位可有什么忌口？”
宋妤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她笑着问谢朝宁，“我都好，郡主呢？”
谢朝宁一直跟着长公主生活，吃得清淡，小厮见她面上犹豫，当即机灵道，“黄金万两中的一道琥珀香豚，是咱们酒楼新创的菜品，皮酥甜脆肥而不腻，只有些葱蒜在里头腌就。再有就是鱼脍了，鲜嫩可口别有一番滋味，只不过是生的。”
谢朝宁明显松了口气，“没什么不能吃的，这些都可以。”
小厮乖觉，沈含月塞了他二两银子，这下几人皆是满意了。
午间正赶上人多，菜一趟趟地搬上来，四周实在吵闹，沈含月蹙眉等着上齐将门关上。
“王大人既看上了此处，郡王何不顺水推舟行个方便？你对王大人不敬，圣上若是责罚下来，你可担待得起？”
沈含月心中不由得一咯噔，小心瞧了眼宋妤，她果然眯着眼往外寻了。
宋妤神色明显有异，谢朝宁迟疑看向沈含月。
沈含月正欲开口，又听外头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子碟碗摔碎的动静，随即是方才那人恼羞成怒开口，“你果真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肃王送进上京的便宜儿子罢了，真以为自己身份有多尊贵？能这样窝囊活着已是圣上仁慈，竟还真摆起派头来了。”
谢照在桌下暗暗攥紧手指，面上却还嘻嘻哈哈笑道，“您这是哪里的话，不过一个位子罢了，我让了便是。”
沈含月悬着的心终于沉到底缓缓碎了，她只来得及迅速对谢朝宁低语一句，“宋家家风清正，见不得不义之事。”
宋妤气势汹汹提裙跨出，将斜对面的雅间门彻底一脚踹开，“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谁许你如此放肆？”
谢照未曾想到会有人进来，他正要起身，见她满面寒霜，一时倒愣了。
那人气怒道，“你一个黄毛丫头还管起大人们的闲事了，你是哪家府上的姑娘？”
“谏议大夫宋弘昌之女宋妤！”
原本乱糟糟的二楼此时个个噤若寒蝉，那人涨红了脸说不出话，不知是得罪不起言官，还是因着宋妤直白喊了她老子的大名。
他哆哆嗦嗦抬起手，“你，你如此不孝，我定要去告你的状。”
宋妤丝毫不惧，扬声喝道，“好啊，你告你的，我也告我的。我倒要看看，届时你能不能把今日行径遮掩过去！”
那人果然心虚，可还是嘴硬，“我能有什么错处？席位不够，刚巧宣郡王愿意让出来，这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宋妤冷笑一声，环视四周朗声道，“方才此间的动静，大人们应该都有所听闻。此人一错以下犯上，臣子攀扯威胁郡王，藐视君威；二错当众闹事，毁坏器物，搅扰秩序；三错以势强压人，先不提那位王大人是否授意你如此做，单是此种行为便已是荒谬绝伦，若人人都如此，以自己所能逞之事随意欺压旁人，世上安还有公道可言？如此以往，人心该作何想！”
她一口气说完长长一串，随后喘了口气掷地有声道，“此事我回府后，定会告知父亲！”
谢照满面复杂，这种事他从小到大实在经历太多，今日也不知是哪来了气性，还真和那人辩驳了两句。眼见越闹越大他本只想着赔罪回府了，可没想到碰上了个，这样较真的姑娘。
这一片的人不仅不敢言语，筷子也都停下不吃了，不愧是宋大人教导出的孩子，一看便是亲生的。
沈含月缓了口气，迈步款款扶着门框走了出去。
此时任何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瞩目万分，众人眼睛跟着沈含月转到了宋妤身旁。
“宣郡王？”沈含月小声惊呼，“您怎会在这？”
谢照面色更加精彩纷呈起来，前头几次同沈含月接触他就想说了，此女演技当真是极为娴熟又极为尴尬，偏生她自己表演起来甚是自然。
某种程度上和凌玉朔也是很般配了，真乃两个奇人也。
众人这才回过神，纷纷佯作吃菜，实则支着耳朵生怕听漏一句。
沈含月眼神带了几分责备，“请郡王和这位大人莫怪臣女多嘴，来吃酒喝高了也是常有的事，可您二位怎生这般不小心？瞧瞧，摔碎了酒楼的东西不说，还平白浪费了一桌席面。”
这就是给了台阶了，那人忙不迭拱手道，“这位娘子所言甚是，下官还有要事，便不多逗留了。”
沈含月侧身避过礼，接着对谢照温婉笑道，“酒保来收也要一阵子，郡王可要到臣女门内外间稍坐，淳宁郡主也在。”
谢照小心在满地狼藉中站起，微一躬身道，“有劳。”
宋妤仍未展颜，略等了等便先甩袖走了。
这下热闹算是散了，来用饭的人这才都小声议论起来。
进了外男，沈含月便不敢关起门了，免得平生是非。
谢朝宁满眼敬佩看着沈含月和宋妤，三个人对她来说已经是极限了，这么多人盯着，她是不敢站出去的。
金满楼雅间做得不错，好歹说话旁的屋子是听不清的。
谢照浮夸躬身对宋妤道谢，“姑娘侠义无双，今日姑娘肯站出主持公道，实在是叫我受宠若惊，感激不尽！”
宋妤看了他一眼，忽地蹙眉正色问，“郡王，您怎么也算是皇家血脉，为何从来都做此叫人瞧不起的行态。您不必谢臣女，我宋家钱财可失，官职可折，可风骨不敢丢。与人为伍要看其品性，端其德行，臣女见不惯强逼人的行径，却也不敢与郡王这样的人同行，当不起郡王这一声谢。”
谢照静静听完这一番话，心底莫名生了烦躁，他依旧口吻轻松地回，“宋姑娘不必如此，我身上确无一丝叫人瞧得起的地方，不过有个道理叫过刚易折，姑娘可曾听过？”
宋妤便转过头盯着他，一字一字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谢照意味不明笑了笑，“好风骨。”
谢朝宁原本在人前就紧张，现下见两人好似吵了起来更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沈含月轻叹口气，“先用饭吧，黄金万两的席面可不便宜，若一口未动就走了，我当真要心疼了。”
宋妤便呼出口气，撇过头不理会谢照了。
沈含月面色如常夹了块炙豚肉，重生后沈含月极少有后悔的时候，眼下别看她面上还十分镇定，实则肠子都快悔青了。
在马车前非要多停留那一会要来金满楼，真是会挑好时候！
谢照略等了等，待酒保将东西都收好便礼貌告了别，雅间的门一关，将外头好奇暗暗大量的眼睛都关在门外。
沈含月见两人都只埋头扒饭，缓声开口道，“今日本想一同来尝尝新菜式，却不想出了些岔子。虽是临时起意，可现下到底也觉没趣儿了，下回咱们再重来坐坐？”
作者有话要说：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唐·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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