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赵亚楠诞下龙凤胎的喜讯，吴老爹与婶娘笑得眉眼都舒展成了弯月。少了阿武夫的帮衬，大富只能亲自打点行囊。晨光熹微时，一辆租来的马车满载着大包小包，碾过乡间土路启程。大富驾车扬鞭，车辕上捆着新做的虎头帽和绣着百子图的襁褓，晃荡出细碎的金铃声。
马车驶入京城时，暮色已漫过城墙。三人顾不上掸去满身尘土，直奔王府。婶娘跨进暖阁，一眼望见摇篮里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眼眶瞬间泛红。她颤抖着伸手，又怕惊了熟睡的孩子，悬在半空的手轻轻摩挲着空气，嘴里喃喃念着"好，好啊"。转头见赵亚楠虽面色仍有些苍白，却比生产那日精神许多，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攥着她的手来回摩挲。
李婶笑着将裹着锦缎的男婴抱到吴老爹跟前。这位平日硬朗的老人，此刻佝偻着背，粗糙的手掌悬在婴儿软乎乎的小脸旁，迟迟不敢落下。浑浊的眼珠里泛起泪光，半晌才憋出一句："像，像他娘小时候..."
屋内暖意融融，孩童细微的呼吸声与长辈们压抑的惊叹声交织，在鎏金烛火里晕染出层层叠叠的温柔。
婶娘攥着赵亚楠的手，指尖还沾着赶路时的薄茧。她望着王府精美的雕花窗棂，压低声音："唤男啊，眼瞅着孩子就满月了，这满月酒...啥时候办？"廊外秋风卷着桂花香掠过，龙凤胎咿咿呀呀的呢喃声从暖阁飘来。
赵亚楠轻轻摩挲着婶娘手背上的皱纹，目光落在远处晾晒的婴儿襁褓上。金线绣的虎头鞋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极了她初入王府时的忐忑。"婶娘，我不打算办满月酒。"她凑近些，温热的气息拂过沈娘耳畔，"王爷不在府，我这...按婚期算，孩子来得早了些。"
婶娘先是一愣，随即捏了捏她的手，浑浊的眼底泛起了然：百日宴好，日子长些，风言风语也能压下去。"
正说着，李婶抱着裹着锦缎的小被子走来，襁褓里探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王妃这主意妙！"李婶将孩子小心放进摇篮，铜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檐下麻雀，"百日宴图个长命百岁的彩头，到时候王爷也该凯旋了，双喜临门！"
暮色漫过王府飞檐时，赵亚楠倚在窗前。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她望着月光下熟睡的龙凤胎，男婴无意识地抓着女婴的衣角。指尖抚过腰间还未消尽的妊娠纹，她忽然轻笑出声——这世间的偏见与流言，终究抵不过怀中这两份沉甸甸的温暖。
自龙凤胎降世，王府朱门如活水渡口，访客络绎不绝。太后携王后驾临时，鎏金步摇撞碎满室阳光，两位贵人俯身端详摇篮时，连珠翠相撞的声响都放得极轻；凤娘踩着木屐匆匆而至，带来的织金襁褓上，孔雀羽线在烛光下流转着细碎华光。最叫人意外的是茶楼三姐妹——春红攥着被水汽洇湿的帕子，蔷薇怀里藏着刚蒸好的桂花糕，春芬局促地绞着衣角，趁着上午的间隙，像三只偷溜出笼的雀儿般闯进王府。
赵亚楠握着春红发凉的手，触到她掌心新结的薄茧。春红张了张嘴，话未出口眼眶先红："阿文那傻子，走时连件厚棉衣都没带..."春芬揪着裙摆的手指微微发抖，显然也在牵挂阿武。赵亚楠喉头发紧，却仍笑着拍了拍她们："王爷治军严谨，他俩功夫又好，保准平安归来。"窗外秋风掠过芭蕉叶，将这句安慰吹得忽明忽暗，她望着廊下晾晒的婴儿衣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此刻唯有这谎言，能暂作两妯娌心上的创口贴。
倒是何三与哑弟这对活宝，早早就来"报到"。何三扒拉摇篮，被李婶举着掸子追得满院跑："小祖宗！新生儿沾不得风！"少年人却不气馁，蹲在三步开外直搓手："不抱成，摸摸总行吧？"说着小心翼翼戳了戳女婴的小肉手，惊得小家伙皱起包子脸，逗得众人忍俊不禁，满室紧张化作清脆笑声，惊起檐下归巢的燕群。战报与家书同时抵达营帐时，六王爷捏着素笺的手微微发颤。烛火在"龙凤双生"四字上跳跃，映得他眼角眉梢都浸着笑意。影子递来的茶盏悬在半空，阿武、阿文凑过来看信，连帐外巡夜的哨兵都听见了压抑不住的欢呼声。吴将军夫妇捧着信反复摩挲，将军夫人抹着眼泪直念叨："咱们这就当外公外婆啦！"
帐外寒风卷着沙砾拍打牛皮帐篷，六王爷却似坠入春日暖阳。他恨不得即刻跨上战马，连夜奔回王府，但瞥见隔壁营帐微弱的烛火，眼底的炽热又化作无奈的叹息——吴将军卧床已一月有余，右肺箭伤尚未愈合；振宇每日在军医的推拿下痛得冷汗浸透衣襟，能否保住双腿仍是未知之数。
军需官刚送来的军报摊在案上，敌军在边境频繁异动的消息刺得人眉头紧锁。所幸粮草充足，新制的锁子甲锃亮如新，阵亡将士的抚恤金也已快马加鞭送往故里。看着校场上士气高昂的士兵，六王爷将家书郑重收进锦囊，指腹抚过绣着并蒂莲的边缘。
"王爷莫要忧心。"将军夫人送来熬好的药汤，鬓角新添的白发在月光下格外刺眼，"都是我们拖累了您...百日宴寓意长命百岁，待那时您凯旋，双喜临门才更热闹！"营帐内的铜火盆噼啪作响，六王爷望着摇曳的火苗，终于重重点头。塞外的星子依旧明亮，只是今夜，每一颗都仿佛化作了王府暖阁里，妻儿的笑靥。
深秋的边关军营笼罩在浓稠的夜色里，唯有帅帐透出的烛火在寒风中明明灭灭。六王爷握着密报的指节泛白，纸上"军营有内奸"五个朱砂字似在滴血——三日前运往前线的粮草竟凭空消失，而押运的将士无一生还。
"传影子。"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悄无声息地落在帐前。六王爷将密报推过去，烛火映得他眼底翻涌着寒芒："彻查所有接触过粮草的人，尤其是秦辉。"影子瞳孔微缩——秦辉身为粮草主簿，每日经手的物资账目向来滴水不漏，却不知王爷为何独独盯上此人。
接下来的三日，军营看似平静如常。秦辉依旧端着算盘拨弄珠子，偶尔与同僚说笑，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唯有影子知道，暗桩已悄然遍布各个角落。当秦辉在深夜鬼鬼祟祟地溜出营帐时，三双眼睛立即在暗处锁定了他的踪迹。
秦辉贴着墙根左顾右盼，确认无人跟踪后，迅速钻进马厩。他掀开草垛，露出藏在底下的竹筒，正要将一卷密信塞进去，寒光骤然从头顶压下。"秦大人好兴致。"影子的匕首抵在他咽喉，冰冷的触感让秦辉浑身僵硬。
"你...你们误会了！"秦辉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颤抖的声音。六王爷从暗处缓步走出，手中赫然捏着半截玉佩——正是秦辉腰间之物。"这玉佩，与半月前敌军首领遗失的信物倒是一模一样。"王爷冷笑，将玉佩掷在地上，碎片飞溅间，露出内侧刻着的异域图腾。
秦辉脸色瞬间惨白，突然暴起夺刀。但他哪里是影子的对手，几招下来便被制住。当冰冷的锁链套上手腕时，他终于崩溃嘶吼："我本就是北狄人！潜伏十年，就为了今日！"营帐外，闻讯赶来的将士们怒目圆睁，此起彼伏的怒骂声惊飞了栖在营墙上的夜枭。
六王爷望着满地狼藉，捡起那截破碎的玉佩。月光下，异域图腾泛着幽冷的光，仿佛在诉说着长达十年的蛰伏与背叛。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场无声的战争，终究还是让他揪出了藏在暗处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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