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啊。”年迈的老人搂住谢仪,细细打量着她的宝贝孙女,满脸怜惜。
“祖母,仪儿想上山去。”谢仪认真地说出来她琢磨了一夜后有的想法。
“上山?”祖母明显很是惊异,她重复了一遍,却是没有质疑,而是接道,“上山小住一段时间,仪儿散散心也好。便说仪儿要养伤,在山上抄抄书来收心,可好?”
“嗯。”谢仪难得有些小女儿姿态,她窝在祖母的怀抱中,轻轻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这几个月都不会有什么机会出去了,与其关在房中抄书,倒不如去山上修心。
不知祖母怎的与父亲说的,六月,谢氏嫡长女梦祥瑞,暂住京城郊外香山玉泉观,为日月天下祈福一年。
谢仪纵是待嫁的年纪,这理由也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就这样,她也错过了方琚那场豪华奢靡的婚宴。
红衣居宅院,白衣处山中,这一至交好友便自此走向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
建武八年春,香山,灵泉观。
谢仪仅带着青蘅,已在观中待了十个月,每日不过烹酒煮茶,闲来弄箫作诗,倒也乐得清闲自在,不过近日,也是出现一些波澜。
听闻道观中来了位书生,文辞一般,但颇有些新颖之言,观主也愿意留他辩道。
谢仪没见过那位男子,但有关言论确是止不住的流传开来。
听闻那男子行为举止异于常人,且形容长相遮遮掩掩,不愿见人,但他许多言语很有深意,往往一语道破真意。
听闻那男子虽是一介布衣,但有巧思,在经商上很有天赋,竟与观主做赌,短短一旬赚得百金。
那日她照例坐在千年古树下的石凳上,青蘅捧着鎏金暖炉候在一旁。石桌上摆着观里特制的松针茶,茶汤澄碧,浮着几粒新采的松子。
谢仪正要去拈那松子,忽听得三清殿后传来争执声。
“道长此言差矣!”是个清朗男声,咬字奇怪,谢仪却感到莫名熟悉,“祖宗之法,未必尽善,时节易变,天地翻转,依我看,当今道家需入世修行,方可接近大道。
且看那朝代更替,自然而然,这规矩也是千变万化,本就是人定而已。”
谢仪手中茶盏一顿。松针茶溅在月白裙裾上,洇出几点青痕。
她循声望去,见一布衣男子正与玄清道长论道。那男子衣衫虽破,却难掩通身气度,眉目舒朗,隐有书卷气,偏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就是那圣人之言,也不过人言罢了。”
“放肆!”谢仪霍然起身,惊落几片落叶,走向前去,“圣人垂训,岂容尔等妄议!”她声音清越,却带着世家贵女特有的威仪。
男子转过身来,两人对视上,却双双愣住。
谢仪认得那双眼睛,那是她施粥那天见过的眼睛,纯黑的,幽深的,隐藏着浓郁的哀伤。
如今洗去一身泥泞伤痕,那落魄男子竟如此俊朗,虽然他头上仍然缠着古怪至极的头巾,穿着最粗糙的布衣。
不是赚得百金来,怎也不见收拾下自己,谢仪莫名想到了之前的传言。
那人不知是否认出她来,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祖宗规矩不可违,谢家小姐,你怎的会上山来?”
谢仪一怔。她只想逃离一二,但还是茫然,不知前路如何,此刻此话却如惊雷,惊得她一身冷汗。她强作镇定:“圣人教化,自有深意。尔等寒门,岂能妄测?”
话一出口她便悔了,男子眼中闪过失望之色,不再多言,便转身离开。
谢仪一袭白衣立于树下,望着那布衣身影远去。
她脑中很乱,这天地纲常,圣人规训,怎可有错?但她的身心皆叫嚣着逃离,才到了这灵泉观。
谢仪暂没得出个结论,先去问了玄清道长那男子所为何事。
原来是京城内的百姓染了流感,多病,但京中医师不够,男子想请道士们下山问诊。
可灵泉观向来避世,多讲究自我修行,只有少数道士才下山历练。
“玄清道长,玄之愚见,不若问问观中诸位道长,若是有愿意的,让他们下山去也好,这也是一种修行罢。”
知晓原因后,谢仪心中滋味难言。她取下身上佩的青白玉牌,将一袋金叶交于青蘅,让她寻个机会交给那男子。
为民之事,此为好事,圣人也是认的,至于那玉佩,大抵是她的一点歉意和私心吧。
“真是一位狂生。”谢仪远远看着他受了那金银玉佩,目送他离开,在心中暗下评语。
白衣女子拿来许久未奏的竹箫,缓缓吹起,箫声婉转,悠扬向上,并入云端,不知远处下山的人能否听到一丝余音。
谢仪还有两个月时间,她享受这道观中的无边雅致,宁静悠闲。
但谢仪是京城双姝之一,必然是要回京城的,而这一方山林,也不会是谢玄之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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