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调转轮椅方向,先行回屋,“天色暗了,我眼睛看书不便,你来读。”
华姝微怔,暂不追究了么?
她正是失魂落魄的,索性霍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颓丧着小脸跟进去,宛若待宰的羔羊。
“书架第三排,左数第四本,从折页处开始读。”
“好。”她轻轻应道。
余有细微的鼻音残留。
听起来委屈又可怜。
但华姝并没想卖惨,尴尬地搓了搓手指。然后按他说的,抽出第四本书,是《孙子兵法》。
她有一瞬间纳闷,这本兵书于赫赫有名的战神而言,不该早就烂熟于心了吗?
不过这会心绪不宁,也没有多想。
书卷翻折那页,第五篇《兵势篇》。
“孙子曰: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
她心不在焉地,为他慢慢诵读起来。
轻柔的细语,和着晚风,涤荡在空旷的木屋里,余音袅袅,却是低迷颓然。
直到读完:“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
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是:
军队过分的严整将失去灵活性,反而因为不能应付战势的突变而混乱。过分的勇猛往往产生对失败的恐惧,过分的强大则会产生心理上的弱点。
结合她现下困境,似乎也可理解为:
严整如军队,也会遭遇突发事故而生乱,何况是她?
勇猛如将士,也在怕遭遇失败时而恐惧,何况是她?
过于强大不见得是好事,柔弱无助亦无可厚非……
华姝哑然一瞬,抬头看向长案后、闭目养神的男人。微张的樱唇,不受控制地轻颤两下。
精准的书卷位置,精心的书页折脚,精确的适配文字……是她想得这个意思吗?
兵书上所写,就是他的态度——事发突然,情有可原,他不会再与她计较。
并以润物无声的方式点出来,最大程度保全她颜面。
一时间,华姝心里百感交集。
“哒、哒。”
霍霆食指轻敲两下长案,又在催促。
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一二。
华姝抿了抿唇,集中精力,继续轻声诵读。原本因为霍华羽和沈青禾的奚落,而郁结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原本有气无力的声音,也轻快灵动起来。
只是她不常读兵书,中途忽然遇到一个晦涩生僻的字,不认识,卡住了。
再次仰头看向他,眉尾耷拉下来,有点丢人。
霍霆这次仍是没睁眼,片刻后,右手伸到了她面前。宽厚粗粝的大掌,手心朝上。
华姝看着他这动作,心跳悸动一瞬。
这是他们在山上的小习惯。
初到茅草屋的前几日,外面阴雨连绵,男人也不能下地行走,枯坐在屋里甚是烦闷。
忽然,他问道:“可识得佛经?”
“有读过。
《法华经》《金刚经》《心经》都读过。”
其实华姝平常主要看医书,偶尔陪老夫人礼佛才略知一二。但那会“身陷土匪窝”,始终悬着心的她,自然得无有不应。
不久后,他命人去山顶寺庙寻来几卷佛经,闭目凝神听她诵读。
初卷低阶,华姝温温吞吞地倒也能认全经文。等到第三卷时,好些晦涩经文字样,就认不得了。
他那会眼睛尚不能视物,然后她想着一介山匪粗汉,估计也听不懂佛经,纯粹是为解闷子,于是就想悄悄支吾过去,蒙混过关。
不曾想,“哪个字不认识?”
他阖着双眼,手心朝上伸到她面前,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
被当场抓包,那气氛……
尴尬得不堪回首。
事后,她自圆其说。
应是他占山为王,经年累月沾染了山顶佛家香火的缘故。
直到今日听白术提及,他十五岁就考中进士。
视线逐渐的木屋里,华姝羞赧地摸了摸鼻尖,生出一股有眼不识泰山的惭愧。
她老老实实将手上兵书递到他面前,软声提醒:“是这个字,王爷您……看一眼?”
霍霆反应了会,后知后觉睁开眼。
面前,脸蛋白净的少女,眉眼低垂着,眼眸还红通通的,像一只蔫头耷脑的小兔子。
霍霆凝了几息,垂下眼帘去瞧书上的字,同时敛去眼底一丝不经意的怜惜。
他这些年在边境糙惯了,未能及时料到女人间的流言蜚语,亦会重创身心。
她避之不提,大抵就是心病未愈、没做好心理准备,又或其他难以猜到的女儿家百转千回的细腻心思。
如此,也不急于一时半刻挑破,否则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骉biao,形容众马奔腾的意境。”
霍霆顺着那圆润指尖,瞧了一眼,就读出声来。
华姝乖巧地跟着读了一遍,像是在夫子面前认真听课的好学生。然后拿回兵书,准备继续往下读。
霍霆瞧向门外,天幕只留下一线云霞,浅淡的晚月已明镜高悬,“天色不早了,回吧。”
“好。”
华姝秉承着他的习惯,将书页折脚作好记号,然后起身放回书架原位,顺便看向门外。
也不知为何,那个长缨侍卫,今日始终不见人影。
“长缨这会在外办差。”霍霆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
华姝慢吞吞回身,“那,我推您回去?”
他明明自己能走。
霍霆面不改色颔首。
“……”
华姝好性子地配合着他,走到身后,推动轮椅,缓步走出木屋。
*
天已大黑,木屋这处偏僻,路上已没人,静谧而清爽。
华姝推着霍霆,慢慢往清枫斋走去。就好像之前两人手牵手,慢慢走在山道上,吹着山风。
木屋离着清枫斋不远,本以为不会被旁人瞧见。未料到,迎面撞见了霍玄。
“表妹,原来你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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