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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纪本以为这一局自己能逃过,已经收了纸张,只管听沈家小姐的下联。
听闻沈氏女自幼便按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今日见了,确实身量、礼仪、涵养都极尽得体。
只是听了她的下联,安纪总有些喟叹,这样好的女子,怎么终成了“守月行”呢。
安纪还在为她惋惜时,殿内便起了宁叙的声音。她惊得抬头看他,满殿客人亦如她一般。
宁叙被众人盯着看,倒是没什么异色。又为自己添了盏,放下酒壶,才抬眼看安纪。什么都没说,只静心看着她,等着她的下联。
内侍先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走到安纪身边,取了放在一旁的宣纸,还小声提醒了句,“安姑娘,请您的下联。”
安纪回过神,将目光从宁叙身上移开,跟着内侍走到中间,朝诸位行了礼后,念起自己的下联。
“愿得星月共盈盈。”
她身后烛火簇簇,映在身上,打出一圈温和的光晕,让宁叙一时间晃了心神。
她的下联,果然是她的下联。
太后见宁叙一直未说话,但神色已与方才略有不同。想起前几日与他谈起时,他虽嘴上犹豫着说似乎没有,但身为母亲,她自是明白自己的孩子的,心下了然。
安纪的下联虽才情不如沈氏女,但今日本也不是什么曲水流觞的对诗大赛,无伤大雅。
她朝安纪微微点头,说道:“对的虽然不十分工整,但暗喻之意也是别有心裁。”
安思恩也起身作揖,实为安纪解围:“小女自幼跟我奔波各地,未在诗书上用什么心思,难能与沈姑娘一比才情,让各位贻笑大方了。”
宁叙这样一来,各家公子似乎也心知肚明。下几局时,都避开了安纪,安纪这才得了些清净。
邢凌在作诗上不甚通达,他又无意与会上女子你来我往地步步试探,因此一直坐着喝闷酒,守着安纪。
安纪偶尔瞥到他,见他目光炽热,仿佛下一秒便要腾然而起,将自己拉离这个惺惺作态的晚宴。
她只能偏头不去看他。她心知,他的情绪不由自己能掌控。否则,自己已经明里暗里拒绝了多次,他怎会还这般固执。
偏一转头,又撞进宁叙的眸子里,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这样的比对!
邢凌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宁叙这人,自己倒不知道如何去猜他的心思。
明明宣德司共读时,他还是那样意气的少年,驿舍再见时却疏冷锐利如冰刃,同去琼芳圃时又如此谨慎戒备。
如今,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在明知是场姻亲交易的宴会上,公然提了自己。
他究竟是何意?
“请安纪姑娘琴音。”
安纪方才决定腾空思绪,趁着难得的空儿发会呆,太后身旁内侍便长声断了她的念想。
琴已架好,她由侍从领着又去了殿中,依旧是那副谦恭的姿态。心里却不由得暗自腹诽:实在不明白有些官家女儿为什么喜欢参加这样的晚宴,一趟下来,可真是要累坏了。
安纪坐定,将手搭在琴上。
太后道:“琴箫合奏,有思古幽情之感。安姑娘,可愿与叙儿合奏一曲?”
邢凌听闻,作势勃然起身,被督军按住,对他摇了摇头。
夜风习习,吹得殿内灯火隐隐摇晃,衬得安纪眼里明暗交杂。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安纪亦知,若是答应了,这事实际便定下了,可想起宁叙的态度,她偏偏就不愿。
她不愿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由别人将自己硬指给了他。
她偏要这世间有一个心意相通、彼此相悦之人是为自己而来,这人或许不是宁叙,最起码,不是那个说不认识她的宁叙。
爹爹说的对,她和邢凌一样,都有些臭脾气。只是这样的臭脾气,究竟能不能结出果呢?
“臣女琴艺不精,今日若与王爷合奏,一来怕扰了王爷绝妙箫音,二来也失了清曲之意。待日后勤加练习,再来向王爷讨教。”
她不敢抬头看太后,也不愿抬头看宁叙。静静跪了许久才听见他淡若春烟的声音。
“好。你先起来吧。”
安纪本以为他会生气,起身时却只见他眸光如月夜湖面,并无波澜。
“启禀太后,臣有一言。”这次是邢克疾。自宫宴开始,他一直未曾说什么话,却卡在这个时间,做进言之态。
霎时,安纪、安思恩都齐刷刷地看过去,不由得警惕起来。
“琴音单调,以其他乐器相和又易被喧宾夺主。不若配以剑舞,刚柔相和,方显兴味。”
太后也曾听闻,邢家二公子心悦安纪已久。此前宁观还提过,今晚多花些心思邢凌身上,毕竟督军也是当朝重臣,又手握北方四郡兵权,有些面子上的事情不好不做。
只是今日宁叙之举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他是不知道督军府的心意,还是知道了却不以为意?
“既然邢大人酒兴正浓,也好。就请二公子一舞吧。”太后虽偏心宁叙,但督军府既然发话了,也是得给几分面子。
琴音渐起,寒剑出鞘。剑尖轻点琼筵之地,邢凌身法疾转,剑芒四射。长剑在他手上竟有了游龙戏云,惊鸿落影之感。
乐声渐急,弦音渐促。邢凌挥剑破空,铮铮剑鸣也愈加清晰,剑舞如飞,人影如幻。
剑气凌厉,直指宁叙而来。
若说别人察觉不出,可宁叙从小精研剑术,又戍边数年,日日与兵刃相接,怎会看不出。
宁叙不禁压低了眉头,又蓦地抬眸,眼中凛冽寒光乍现,竟能与邢凌锐利剑气相抗衡,生生将他逼退几步。
倏然琴声渐柔,徐徐收拨,邢凌也随之收了锋刃之感,缓缓驻足,收剑入鞘。
督军心里得意,曲终舞毕,便起身抚掌:“好。琴舞相和,极妙。”
众人脸色微变。虽是兰松宫宴,但太后尚未发话,督军却自顾自地撮合自家儿子与定北王先前着意的姑娘。
安纪忽然跪下,“请太后恕罪。臣女方才有数音弹错了,扰了太后赏乐雅兴。”
太后明眸暗垂,瞥了眼邢氏父子,嘴角带着声轻若无声的冷哼。瞧了瞧殿下跪着的安纪,才又恢复和蔼模样,请她起来:“无妨,曲子弹得太急了,自然会失误。”
明话暗说,得了太后会意,安纪终于能回座安心地歇上一歇。转身前,她又悄悄看了宁叙一眼。
这次倒是没有与他接上眼神,只瞧着他的脸被火光照得稍红了些。
酒意似乎也渐渐上来了,一杯饮毕,放银杯的力道也大了些。若离得近,想是能听到杯底清脆的砸桌声。
晚宴将尽,安纪却如坐针毡。几家公子小姐们的事似是尘埃落定,但今日这样的情况,自己又会被如何安排。
可一直到宴会结束,太后似乎都没再提过安纪的婚事应该如何处置,仿佛今日她依旧没来参加一般。
邢凌本欲前来与安纪说话,但督军被太后暗语说中后,瞬间清醒了不少。自知殿前失仪,一结束便拉着邢凌先回了府。
等众人散尽后,方才太后身边的随侍小步跑来,对安纪说道:“太后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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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纪跟着随侍踏进无忧殿时,宁叙已经立身在殿中等候了。
安纪正欲行礼,太后叫住了她,眼角含着盈盈笑意:“方才在席间,其实哀家是属意你们二人的。你们年纪相仿,性情既相似又互补。刚才问了叙儿,他说姻亲大事,不能只由哀家来定,得先听听你的意思。”
安纪与他对视一眼,又飞快地避开了。
方才自己当着这么多人拒绝了琴箫合奏的提议,虽言语上未有冒犯之处,但想来宁叙心里定会有芥蒂。
他怎么还愿意说服太后请自己前来一问?
她心中茫然,不知自己对他到底有多少分的动心,也不知他对自己有几分的心意,或许他也不清楚。
如今以姻亲之命绑定,对她不公平,对宁叙也不公平。
她不愿要这糊里糊涂、朦胧无状的婚姻。
她咬了咬唇,深吸了口气,坚定地说道:“臣女的心思与晚宴上并无二致。”
安纪这话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说完后,已听不见宁叙与太后的声音,只依稀听到宁叙提到“鲁莽”,“吓着了”这些词。
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由宁叙陪着,告别太后,踏出了无忧殿。
吹了一会晚风,思绪才又慢慢滋长出来。
“抱歉,今日在宴会上让王爷难堪了。”安纪一开口,便是藏不住的愧疚感。
“无妨。”宁叙话语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可她倒希望,他能带着些愠怒之气责问自己。
宁叙只是解了身上的帔风,递给安纪,“虽已夏初,可夜里还是凉,披上吧。”
不知是沉溺在两番拒绝的内疚之中,还是想解释的话太多,安纪没做细想,一边系上披风,一边鬼使神差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王爷,我今日不是暗指您不好的意思,”她偏头看了眼宁叙,又转头看宫中灯火,轻眨眼睛,问道,“王爷就没想过,这世间灯盏万千,偏有一盏是为自己而亮吗?”
宁叙蓦地停住脚步,安纪已比他多下了个台阶。他就这样俯身盯了她许久,安纪这次竟也没有眼神闪避。
“你想过?”
“我不是想过,我是偏要。”
许是今日多喝了几杯,安纪眼里多了些水波潋滟之感,双颊也微微泛出桃红。
与她四目相对,看她认真说出这样倔强的话时,宁叙心神忍不住又为她而动。
他喉间微动,身子又俯低几分,眼眸微眯,“世间这样的浪漫,怕是强求。”
“世间太多强求。别人都能强求,为何我就强求不得?”
宁叙唇间逸出一声轻笑:她今日果然被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事儿折腾地有些昏头了。
安纪又站在廊前吹了会风,宁叙也默契地陪在她身后,对立无言。
忽见她低头,自嘲地干笑了声,声音似乎有几分落寞:“不过,或许有一天情势所逼,有人以更加珍视的事情作挟,我也就不会再这么坚持了吧。”
宁叙忽觉得心狠狠抽了一下,是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还是心疼安纪。
吹了一路的风,安纪心神平定了不少。想到宁叙今夜并没有生她的气,她还是很开心的。
临分别之时,她试探问道:“王爷,七日后,我们还同去花朝汇吗?”
月华如练,眸光似水。
宁叙点头“嗯”了一声,两人同时偏头偷笑了声。
“那我们七日后,花朝汇见。”安纪朝他挥挥手。已经很晚了,父亲也等了许久,她得快点去找他。
她忘了,将帔风解下给他。
他没来得及,提醒她出门小心。
白日同游之时,他已发觉,身后有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