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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人走后,那女子才小心翼翼地从桌下爬了出来。
她在江语婳面前跪下:“民女周莹,多谢世子妃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江语婳扶她起来,让她在桌边坐下,这才问道,“方才那人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追你?”
周莹深吸一口气,低着头道:“回世子妃的话,民女是逃出来的。”
她哭着讲述起了自己的身世。
周莹曾是南市一木匠之女,自父亲去世后家中艰难,只好和年迈的母亲相依为命,靠贩卖针线为生。
她自幼生得好看,声音也甜美,所以针线贩卖的很好,在十里八乡也有些名声。
可谁承想,就是这个‘名声’给他们家带来了滔天祸事。
几年前,恰逢夏瑜的侄子夏映出行游玩。夏映此人奸猾好色,最喜年轻貌美的女子。
他在大街上一眼便相中了周莹,于是开始百般纠缠,威逼利诱。周莹虽然出身平平,但父母皆是有骨气之人,自然不可能答应。
夏映见追求无果,一怒之下想要动粗,被周莹母亲和邻里发现打跑,从此便记恨上了这家人。
他诬陷周莹欠钱,带着人上门讨债,搅得周围邻里不得安宁也就罢了,他以还债的名义逼周莹去了怡香苑。
怡香苑乃是京中青楼,周莹的母亲如何祈求夏映也没有回心转意,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人拖走,郁郁而终,之后周莹也被青楼签了死契,从此逃脱不得。
周莹泪如雨下,她撩开衣袖,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骇人伤口,新伤旧伤叠在一起,鲜血淋漓好不骇人。
“怡香苑不是普通的青楼,比一般的……花样要更多些,死人都是常事。我接着楼中几个相熟的姐妹帮助才冒死跑了出来,如果不是遇到世子妃,我怕已经被打死了。”
她虽说的隐晦,但屋内二人还是听懂了。
江语婳心下震动,就连一向稳重的绿荷面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天子脚下,竟有这般逼良为娼的事?!”
绿荷问她道:“你们难道没想过去报官吗?”
这话戳中了周莹的心绪,她惨笑着摇摇头:“我们怎么敢报官,且不说那夏映大人手眼通天,我们几个青楼女子如何能抗衡,况且就算报官了,楼中的女子也逃离不了。”
绿荷愣怔:“这是为何?”
周莹麻木叹息道:“这位姐姐有所不知,我们的身子早就不干净了,就算离了那吃人的地方也不会有人要我们,倒不如死在楼中干净。”
她对江语婳叩首道:“民女想求世子妃一件事。”
江语婳搀扶她起来:“你说。”
“后日是民女母亲的头七,民女这次拼了命的逃跑,只为祭拜亡母,告诉她老人家千万别为民女挂心。世子妃若能成全我的心愿,日后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世子妃开恩,让我去看一眼母亲……”她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江语婳听得心口一阵阵发疼,她握紧周莹的手道:“你放心,这点心愿我必定帮你完成。”
周莹抹着泪:“多谢大娘子。”
二人将周莹带回了侯府,出门的时候秦月楼的小二扑出来道歉。她的身份楼中好多人都听见了,甚至有些好事者围过来观看。
周莹虽带着头纱,但看到这么多人涌来还是吓得手脚发冷,好在绿荷用武力将人都驱赶开,流出了一条道路。
二人带着周莹回府,暂且将她安置在丫鬟房中,请了大夫来看。
忙完一切后已过辰时,天空明月飞彩凝辉,府内的丫鬟提着灯笼来往穿梭,从远处看像是流动的萤火。
江语婳靠在床边发呆。
谢砚辞推门走了进来:“大娘子今日心情不好?”
江语婳勉强笑笑:“遇到些事。”
她将周莹的事和谢砚辞说了,谢砚辞也很是震惊,蹙眉道:“竟有这样的事?京城中敢纵容本家亲戚如此行事,我看夏瑜真是糊涂了。”
江语婳摇摇头:“实在难以想象,那些姑娘当真可怜。”她对谢砚辞道,“若是有可能,我想请主君帮帮她们。”
“我会将此事报给陛下。”谢砚辞语气冷冽。
江语婳欣喜抬头:“主君愿意管这事?”
“人命关天,当然应该管。”谢砚辞淡然道,他对上江语婳担心的目光,忽然勾了勾唇角,“大娘子不必担心夏瑜那边的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个皇商的侄子,我镇远侯府的威名还是压的住的。”
话说的平淡,语气却很坚决。
江语婳愣了几秒,忽然释然笑了,谢家世代忠良,报国安民,这不是她早就能确认过的吗?
女子眼角弯弯,目光流转,似三月春花烂漫。
“我不该怀疑主君。”
两人正谈着,屋门一推,绿荷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走了进来:“大娘子,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您请过目。”
谢砚辞看了一眼,托盘上装着四五个做工精致的小盒。
“这些是什么?”
“进阶版的香皂,”江语婳道,“我为桃花宴准备的,主君可想看看?”
她拿过一个盒子打开,只见淡粉色的香皂呈桃花形状防止在绒布上方,正中花蕊点红,飘香四溢,栩栩如生。
“倒是做的十分精致。”谢砚辞讶然翻看,他忽得注意到香皂底下还压着一块花笺,“大娘子准备写些什么?”
“写些诗句或是祝福,我字不好看,所以还没想好。”
她思索了片刻,目光忽得落在谢砚辞身上:“不如主君帮我写?”
谢砚辞挑眉。
“主君写了,宣传的时候也能说是侯府世子亲笔,吸引力度岂不更大?”
江语婳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极好,她将花笺从盒中取出来:“麻烦主君提几个字。”
谢砚辞没拒绝,他研好了墨,下笔前忽然有心逗弄:“我帮大娘子提了字,大娘子该如何回报我呢?”
“这个……”江语婳蹙眉,“这样吧,盈利之后我分主君一些?”
“我不缺钱。”谢砚辞淡淡道。
不缺钱,不缺名,那还能要什么?
这可真把江语婳为难住了,她皱着眉冥思苦想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主君想要什么?”
谢砚辞思索了一下,道:“东街铺子千味轩的点心味道很好,大娘子下次去商铺的时候帮我带些回来吧。”
江语婳一愣:“就这样?”
谢砚辞笑看着她:“怎么,大娘子不满意?”
“不不,很满意。”江语婳赶忙应道。不过是带点点心而已,比起什么分钱干活要好好几倍。
不过,江语婳莞尔。没想到谢砚辞也爱吃千味轩的点心,每次府中送上来的时候谢砚辞看着兴趣都不高,最后那些点心全进了她的肚子里。
她还以为是谢砚辞不喜甜食,没想到人家是不好意思和她抢。
这样想着,江语婳抬头对谢砚辞道:“主君喜欢这些,以后也不必藏着,只管说就是了。”
她看着谢砚辞愣怔的模样,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于是补充道。
“这世上喜欢甜食的男子也很多,点心面前男女平等,没什么好避讳的。”说完,她作势将目光移到书上,实则眼角余光还是看着谢砚辞。
谢砚辞神色不变:“我知道了。”
江语婳:“……”她还以为能看到谢砚辞尴尬脸红呢,白激动了。
谢砚辞无奈摇摇头,他自小对甜食糕点并不感兴趣,说那番话也只是逗弄江语婳一二,反正最后那些点心都会进江语婳肚子里,所以谁买其实没有区别。
不过看来她这位大娘子似乎误会了什么。
谢砚辞也懒得解释,他抬笔看着面前的花笺:“大娘子想在上面写些什么?”
江语婳犹豫了一下。
她本想写些平安喜乐,富贵常在这种万金油的句子,但想着古代女子更讲风雅趣味,于是改口道,“写些诗句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首诗讲夫妻和睦美满,有幸福喜乐之意。
谢砚辞笔下动作顿了一下。
江语婳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谢砚辞眸中掠过一抹复杂,但他很快恢复了先前平淡的神色,沉声道:“没什么。”
笔下字迹遒劲,很快便写好了花笺。
江语婳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吹干后放在香皂上,盖上盒盖后和从系统中取出的口红眼影放在一起。
今晚二人依旧睡在同一个房间内。
江语婳经过几日已经习惯了,她疲惫地把四肢摊在柔软的被褥中,脑中盘算着商铺日后的收支,很快就沉沉睡去。
谢砚辞却有些睡不着。
软榻和床铺之间隔着半透明的幔帐,隐隐能看到床上的人影。
江语婳不知梦到了什么,翻了个身,口中叨念着‘糖糕’‘点心’。
触碰到幔帐的指尖收了回来,谢砚辞莞尔一笑。
明明是自己喜欢甜食,去偏要拉上他一同下水。
夜幕低垂,夜色沉寂。
他阖上眼,听着女子平静的呼吸声,也慢慢陷入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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