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若是别的人说来，那必然是在嘲讽秦怀德本事低微，这个忙不如不帮。秦怀德本来也有一怒上心头的意思，可陡然醒悟过来：幼康小弟乃是诚心建议。
方才一见面，屠子温便说了，他这幼弟的病乃是少司命显灵治愈的。上神显灵之事岂可乱说？何况若非神迹，便是康大夫医术惊人，治了这许多年，终于治好了？可也未有此种消息传到他秦怀德的耳中，且依秦怀德之见，此说比之少司命显灵更显得荒谬绝伦，康大夫不过是徒有虚名的庸医而已。
由此观之，经此一事，屠幼康说不得对少司命必然更加虔诚。那此时建议他回家祭拜大司命，岂不是合情合理？
没有比这再合情合理的事情了！
他腾的站了起来，眼睛中光芒更亮，拱手朝屠子温告辞：“子温兄，幼康小弟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虽身无长物，但一颗诚心确凿无疑，大司命若在天有知，也决不会置我城中百姓于不顾。我这就回家闭关，告辞！”
他也朝屠子让拱了拱手，说道：“待我闭关出来，定当上门拜谢。”
看着秦怀德匆匆离去的背影，屠子让满脸的难以置信：“大哥，他……就这么信了？”
“若是旁人如此说，恐怕不行，若是你说嘛……他自然是信的。”屠子温略作思考，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想必心中的真实想法乃是：‘你屠子让能蒙受神恩，我秦怀德又有何不可？’”
“啊这……”屠子让有槽难吐，只得悻悻然闭上嘴巴。他可没有蒙受什么神恩，乃是借尸还魂来的，可此事又不能说。
他犹豫许久，还是问出了另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大哥，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位秦怀德？”
“讨厌谈不上，但喜欢定然是不喜欢的。”屠子温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屠子让竟三言两语间就看出来了，是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了吗？以后还要多多注意才是。
“是因为他……不大聪明吗？”
“这话说得有些无理了，休得再提。”屠子温面色立时收敛了些，又说，“秦家自有些麻烦。”
后边这半句，倒变相认了屠子让说得对。屠子让立刻低头认错。
“倒也不怕说与你听，”屠子让自认失言，屠子温面色便缓和了，又补充几句，“秦孝廉的孝廉是走旁门所得，此事城中人皆有耳闻，你也早就知道了。他膝下两子，长子就是这秦怀德，次子名叫秦怀威，幼时发癔症变得痴痴傻傻，不是个能成事的。”
所以秦怀德虽也不能成事，但秦家实在没有儿子了。屠子让在心中想到，他从善如流，这句话便没再说出来，而是点点头附和自己的大哥：“秦大哥也不容易。”
兄弟二人如此这般地在客厅中坐了一下午，接待了几位来访的客人，均为了马六儿横死的事情而来。除秦怀德来求教外，其余人等，皆说自己听闻此事深表遗憾云云，更有几位表示自家的下人可送屠家两个，以补马六儿的缺。
不过屠子温都一一婉拒了。
此后几日屠子温的生活便无波澜地过去了，他白日里要么与母亲在一起说话，要么与大哥和二哥一起在前院待客。傍晚时分，青葵会煮好了药给屠子让送来，免得他自己忘了吃。
屠子恭也曾说起过要带屠子让去粮铺看看，却都被屠老夫人以外面还不太平为由拒绝了，似是忘记了屠子让初来时她也曾想让屠子让去粮铺走一遭。
屠老夫人还不知道自家的下人马六儿死了，但街上早晚有兵卒巡逻，晚上又有宵禁，些许流言到底还是传到她这里了。
至于晚上，屠子让则会在家人睡下之后悄悄地进去「门外桃源」打坐吐纳，若是幸运离得青山近了，他也随意捡几块鳞石。《琅环名录》又给他打开了几页。
如此过了七日，他在「门外桃源」吐纳时，忽然有感，即便他不再刻意引导，灵气也会在他体内沿着旧时轨迹自行运转。
他到炼气了。
这当然是好事，但屠子让心中并无多少欢喜，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修炼了。屠老爷子从上京带回来的《琼宫灵术》中只记载了吐纳之法，后边的炼气、筑基等等修炼法门则一概阙如。
这件事倒也并非没有解决之道，他此前新打开了几页《琅环名录》中，恰好有一本《十军杀阵录·卷一》。其描述曰：有卒未冠者，一人而破十军。所杀者千百计，无可当者。俟其殁后，即此录也。（丙等）。
仿佛是怕他换不起一般，这本总合七卷的修炼法门被逐卷拆开了，七卷合计一万三千四百赤鳞，为丙等上，仅第一卷则是丙等，只需一千七百二十赤鳞即可。
只需，即可。
屠子让看着堆在自己面前的鳞石，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白鳞计一百二十枚，赤鳞计一百零四枚，青鳞黄鳞各十五枚，玄鳞……一枚也无。这就是他七日来全部所获了。
他心里也有疑惑，是否自己对玄鳞的判断有误，五百二十四枚玄鳞并非虚假宣传，而是确实难以获得。不过他也无暇细想此事，赤鳞不足的问题还摆在眼前。
此后几日，他每日进入「门外桃源」的头一件事都是朝三清殿跑过来，虽然在二十里之外并不能受到锋矢阵旗的加持，但他还是每次都尽量跑到三清殿附近，捡几枚鳞石收起来。
他逐渐发现，自炼气以来，进入「门外桃源」后，出现在三清殿二十里之内的概率倒高起来了。此前他每日晚上进来修炼，偶尔太远便出去等一会儿再进来，七日间进来也有二十余次，但能进到三清殿二十里之内的，只有四次。
待他炼气之后，每日进来一次，十有八九都在三清殿五十里之内，能在二十里之内的，也足有三分之一。
或许是康大夫的药确实有效，又或是屠子让每日朝三清殿跑去间接锻炼了身体。过了月余，屠子让原本病弱的身体已与常人无异，甚至更为强健了。连日日相见的母亲也说他：“我见幼康这几日越发精神了，康大夫这副药方倒真有些门道，改日该让子温登门拜谢才是。”
屠子让唯唯诺诺地应着，不好说出这其实是自己每日夜里跑了一两个时辰锻炼出来的。
天气愈发热了，连每日宵禁时巡逻的兵卒的喊声也有气无力。不过这也不怪他们，自马六儿死了之后，城里再也无人横死，宵禁之令便慢慢徒有其名。三更天时街上还有百姓在树下纳凉，兵卒们不仅不驱赶，还会讨一杯凉茶去去暑气。
在巡夜的兵卒与纳凉的百姓说闲话时，屠子让终于攒够了一千七百二十枚赤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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