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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完签,钟罗琦正待走远,却见一男一女并肩进了大雄宝殿。
那女郎穿着绯红绫罗裙子,苏绣蝴蝶滚满了衣襟,行走间光华摇曳,更衬得她的容貌娇艳、神采飞扬。
男子穿银灰色密织祥云纹的锦袍,仅以玉璧高银冠束发,丝帛腰封染着青绿山水,反而比名贵玉带更显出些飘逸绰约。
正是祝宛凝和司华清。
旁人眼里或许正是一对出尘璧人,钟罗琦却仿佛遇见罗刹。
她心如擂鼓,赶紧往后避开几步,倚靠在柱子后,让原本就清瘦的身形更易忽视。
好在随着时间过去,殿中人渐渐多了起来,她的位置并不显眼,祝宛凝此时没注意到她。
怎么才许完愿,又碰到他们?
她正思索着,怎么溜出去比较能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便见祝宛凝朝着殿侧行来,竟似要来求签。
她要问什么?她会求到什么?
心头一点升起的好奇,暂时压过了惊惧,也停住了她逃开的步子。
总归她今日依然戴了幂篱,所穿不过时下流行的桃花白素娟罗裙。衣料并不贵重惹眼,花样也不十分别致。
若是走在城中,这样穿的年轻女郎不胜其数。
这一世,她与两人不过在钟记见了一面。想来只要小心些,他们也不会认出她,不会有旁生枝节。
虽然不想与二人有什么交集,但他们相关的事情,知道得多些,反而有更多求全的把握。
她很快下定心意,顺势转身,找了个一旁最近的罗汉像,在前静立,双手合十,佯装默许心愿,实际上却在留意祝宛凝和司华清的动静。
注意力一旦集中,那窸窸窣窣的名贵绫罗摩擦声、环佩碰撞的叮当声、他们二人交谈的声音……即便伴着一阵阵的钟磬声,也很容易分辨。
“师傅,今日我求姻缘前运,来找您请签筒。”
是祝宛凝的声音。
她的声线其实十分甜美娇媚,易于辨认,或许是鲜少被人拒绝的缘故,更有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
这声音听在钟罗琦耳中,却觉既恨又怨,终身难忘。
那僧侣含笑应了。
接下来便是一阵衣袖簌簌的摩擦声,柔软丝履行走时的脚步声,摇动竹筒时传出的叮当声。
明明只该是片刻,听在钟罗琦耳中,却仿佛已是一年。
终于“当”一下竹签落地。
“看看你今日求得了什么?”男子的声音清越,正如玉石相撞,似乎还带了点宠溺的笑意。
上一世,他对她说话时也常常如此。可笑她那时还以为这是什么珍贵的心意。
接下来的片刻却无人应声,一片安静。
难道祝宛凝的签文不好?
终于她的声音又传来,却是一声冷笑——
“区区签筒,也敢论我的姻缘?我倒是要看看,我的姻缘到底是你这死签筒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钟罗琦简直能想到她那脸上肆意的冷笑,张扬的,带着几分愤怒与狠意。
接下来便是“啪”一声,整筒签筒被用力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霎时间,整个大雄宝殿都安静了。
也不知司华清许了殿中僧侣什么赔礼,在祝宛凝继续发作之前,只听到有人轻手轻脚将签筒收了,又说“贵人息怒,这签筒早已老旧,实该换了,未料今日冲撞了贵人。小僧这便请主持亲将寺中开了光的玉如意送来,为贵人增添福运。”
钟罗琦心中一哂。
她从小旁观父亲做生意,无论在掌柜下人面前多么威严体面,遇着不讲理的主顾,也常常只能带着笑赔小心。
到了这种时候,莫说开门赚钱,只能说少亏当赚。
她耳濡目染,虽然现下还做不到如此自然,也深知开门迎客的不易。
今日长生寺中僧侣,便也算遇上不讲理的娇客了。
偏他们势大,只能委曲求全,息事宁人。
祝宛凝一摔签筒,满殿香客受惊之下静了片刻。此时僧侣们围她身侧,正讲着些贵人福运盈门的场面话。
倒是个离开的好时机。
钟罗琦撩起小半幂篱,朝身后的春翠使了个眼色,便绕开纷乱中心,从正殿门离开了。
经过殿侧木桌时,她特意看了一眼。祝宛凝求到的签是“下下杜鹃泣血”。
传闻望帝在蜀中称帝之后,委派臣子鳖冷前往巫山治水。
鳖冷治水成功后,望帝自觉才德有所不及,故将国家托付给鳖冷,化为杜鹃离去。
而杜鹃难舍家国之情,泣血声声。
这下下签其实颇有些蹊跷。
其实寺庙哪有成人所愿之能,大半不过是宽慰人的心思。僧侣们说些吉利话,哄得香客们心情愉悦些。
有时心思一宽,便觉难题可解,忧疾可愈。
盖因此,签筒中数十只签文,泰半是中上或上上,下下签屈指可数。
怎的祝宛凝今日一来,便抽中这下下签?
*
不过僧侣们迎来送往,早看惯了人间百种心事。真遇上抽到下下签的香客,若是心结难解甚至当场发作,少不得要宽慰些“境随心转”、“小心便可逢凶化吉”之类。
譬如今日刚巧抽到下下签的祝宛凝。
再是心有愤懑,听了僧侣们“小姐公子一看就是天赐良缘,金尊玉贵”,又得了住持大师亲赠的开光白玉如意,也能转愤怒为平和。
再看身侧的司华清,身份尊贵,丰神俊朗。姑母虽然明面上从来不提,但私底下于她早有授意,他们祝家的女儿,从来就该是做皇后的料子。
这门婚事是姑母默许的,他极大可能便是将来的帝王。更何况,自己身后还有祝家武将的绝大势力。
他若顺利登上大宝,那祝家就是她最稳固的后盾。
他若党争落于下风,那祝家未必不能帮他翻盘。
他和她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他对她一见钟情,亲求婚事。
这些年来,他待她向来体贴入微,千依百顺。
她心思萌动想下江南,他便安排了一应出行事宜,还教那江南出身的宫女梅雪一路陪着她。
方才她抽中下下签,摔签筒发作,他便请来僧侣好言宽慰,既是平息事态,也是安抚她的情绪。
这样一位最理想的郎君,和自己的婚事姻缘怎么会是“下下签”?
不过签筒不准,被摔一摔,也是应该。
祝宛凝其实不信神佛。
她是祝大将军的嫡亲女儿,家中只有一个年长十岁的哥哥。
她出生的时候,祝大将军已经立下平定西北的赫赫战功,满门显赫封无可封。
祝大将军有两个嫡亲的妹妹,一个与皇帝少年夫妻,顺理成章当了中宫皇后,虽然没有亲出的孩子,但多年来荣宠不衰;一个嫁了从前的进士,后来的都给事中,为了避嫌便刻意与将军府来往少了。
父亲和哥哥都把她当成掌上明珠,宫中的姑母更是把她当成下一任皇后在培养。她从小就常常进宫,得到过无数的荣宠与赏赐,太多的好东西唾手可得,何必再求神佛?
但祝皇后礼佛是很虔诚的。
祝宛凝进宫数次,常见她抄经,或是亲自前往梵华楼礼佛,为王朝祈福,为那早夭的孩子超度。那楼中的蒲团,她都跪坏了几个。
姑母身为中宫皇后,自然是母仪天下,心怀慈悲。如此心性,任谁看了都会动容。
祝宛凝从小便与姑母十分亲近,如今既得了这尊主持亲自开光的白玉如意,就打算带回京中送给姑母。
这白玉如意装在金丝楠木匣子中,匣上刻着对称的云雷纹,匣中垫着正红色近端。羊脂白玉成色上乘,雕工精致,进献中宫倒也合适。
何况长生寺在丽州很有名气。姑母听说来历,必然高兴。
她此行来江南,虽是任性贪玩,但大族的小姐,周全礼数从未忘记,给父母兄长、给皇后姑母、给朝筠公主都带了各色礼物。
给母亲和朝筠带的是衣料香料、点翠烧蓝的首饰,给父兄带的是成衣和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