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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丫头。”
杨陵收敛了气势，颇为无奈地伸手点了点杨温梨，倒也没再说什么。一旁的杨夫人笑着招招手：“阿梨快坐下，这龙舟就要开始了。”
杨温梨应了一声，将竹篮子交给茶楼的小厮，嘱咐他们去找个漂亮碟子装起来。随后愉快地坐到了杨夫人身边，探头看起了江边的景象。
而杨瑞棠就没有这般轻松了。
他端立在原地，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爹，娘。”
杨陵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端起茶盏吹了吹，才沉声道：“内务府的人也在，陛下和摄政王殿下可能会来观龙舟。你注意言行，不要毛毛躁躁的，免得冲撞了贵人。”
气氛陡然沉重了几分。
杨瑞棠咬了咬牙，强压下心里的压抑和不适，恭顺地应道：“是。”
“坐吧。”
杨瑞棠端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也没有伸手去端面前的茶盏，说不出的拘谨。
杨陵的妾室和庶出的儿子一起坐在后面，感受到这对爹爹和嫡兄之间奇怪的氛围，小男孩低垂下目光，学着旁人的样子小口吃着糕点，努力假装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杨夫人倒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面对女儿央求的目光，她笑声和杨陵说着话，分走了些许留在杨瑞棠身上的威压。
不一会，茶楼的小厮端着一套古朴的盘子走了进来。
瓷盘做成了小舟的形状，垫着一张宽大深绿的粽叶。六个水晶粽子摆在其上，颜色各不相同。粽子的表面光滑圆润，随着茶盘被放置在桌上的动作，粽子齐齐颤一下颤，顿时吸引来了包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是……粽子？”
杨夫人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好奇，她往前探了探身子，颇有兴致地问道。
“是的，是水晶粽子！”杨温梨虽然没有吃过所有口味，但她记性好，把姜禾介绍的话原模原样地复述了出来。甚至连那叫卖的语气都学的有七八分像，给杨夫人逗得直笑。
“这晶莹剔透的，我还以为是你有从哪寻来的什么宝石摆件的，原来真是吃的啊。”
“我哪有这本事。”杨温梨抱着杨夫人的手臂撒娇：“娘快尝尝，可好吃了。”
包间内没有留人伺候，杨温梨边挽起衣袖，给杨夫人夹了一个桑葚的水晶粽子，又给杨陵夹了一个绿茶牛乳的。
后面的庶弟已经眼巴巴等着了，杨温梨自然没忘了他，夹了一个桂花牛乳口味的。
“看着像是冰，但居然是软软糯糯。”杨夫人用小勺子剜了一小块，满脸惊喜地左右端详着。
庶弟忙点头附和：“好好吃啊！甜滋滋的牛乳味！”
虽然水晶粽子看起来也很精致，但不像是茶楼里的点心，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这不同口味往桌上一摆，有种不受拘束的创造力和活力。
就连杨瑞棠也觉得，姜禾的竹蒸笼里，总还有别的口味没掏出来。
杨温梨试探地递过来目光，询问他要不要再来一个。杨瑞棠轻轻摇头，却不动声色观察起了杨陵。
这个自他进国子监之后，就永远板着脸教训他的中年男人，就算是在品鉴粽子，也是一脸严肃。
但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人，杨瑞棠还是在他微扬的眉梢和轻微点头的动作中，看出了满意和赞赏。
不知为何，虽然粽子不是他做的，也不是他掏钱买的。可能是因为和姜禾认识，他在此刻莫名其妙萌生出了几分得意和骄傲来。
老头子总是说他这不好那不好的，但吃了他发现的“神奇小摊”的吃食，还不是要点头夸攒一句。
夸水晶粽子好吃就是夸小姜姑娘手艺好，夸小姜姑娘不也就是夸他眼光好吗！
杨瑞棠忽然觉得浑身舒畅了起来，那紧绷的嘴角可算是有了一点上扬的弧度。他端起茶盏，低头闻了闻那明前龙井的香味。
生硬的氛围可算是在水晶粽子的调和下，缓和了些许。与此同时，有一阵脚步声，在靠近他们的包间。
“永清兄。”
杨瑞棠抬眼看去，一个温润中年男人正揽着一个水灵可爱的小姑娘，朝着杨陵拱手。
此人是大理寺卿程儒，也算是杨陵的故交了。
杨瑞棠等小辈忙起身行礼，等到大人们客气了几句话后。程儒才开口道出前来的缘由。
“小女见茶楼小厮端着一盘晶莹的玲珑粽子，非嚷着要吃。可小厮说，并不是茶楼的点心。小丫头就闹起来了，偏偏我爹娘都在，惯宠着你她。无奈只好问了小厮，才知道是永清兄买的吃食。不得已上门叨扰，永清兄莫要见怪啊。”
小姑娘缩在程儒身后，大眼睛水汪汪的，眼眶微红，看起来确实是刚哭过的样子。
杨陵忙笑道：“哪里的话，孩子们闲逛的时候卖的，这就问了摊贩位置，叫下人再去买。”
程儒只想问个位置，自是不肯麻烦杨陵差人去买，俩人推辞之际。杨瑞棠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朝着他们二人一拱手。
“爹，程叔父，江边人多，下人不知道要要找到什么时候，还是我去吧。”
“这……”程儒愣了一下，可杨瑞棠已经朝着楼梯迈步了。
“随他去吧。”杨陵无奈地摆摆手：“在我身边拘着，他也难受。”
还是杨夫人放心不下，看着母亲担忧的目光，杨温梨只好追了出去。
——
“我爹就希望我一板一眼的，跟他想的那样懂事听话能干。他现在就是对小榆，都比对我有好脸色！”
姜禾摇着蒲扇，颇有耐心地听杨瑞棠抱怨着。小榆蹲在一旁玩刚买的泥人，突然被点了名，迷茫地抬起头来。
卖粽子比买饭团轻松，客人看上哪个拿走就是了，甚至不需要她动手剥。
所以，当杨瑞棠直冲着她的摊子过来时，姜禾向他表达了诚挚的欢迎，腾出一个从家里来的空板凳给他。
听完杨瑞棠愤愤不平地抱怨，姜禾点点头，感叹道：“所以你就被打发到我这里买粽子了？杨公子你可真是我的贵客啊。”
见姜禾满心满眼只有她的粽子生意，杨瑞棠哭笑不得。他满腔的无处发泄的怨气在对着姜禾一阵絮絮叨叨后，也都散的差不多了。
这些事情，是不方便和李墨他们说的，大家都是官宦人家的嫡子，将来都是要进官场的。但是和姜禾说就没有任何负担的。尤其是姜禾看起来也完全没有听进去。
她都已经打开蒸笼，扭头问追过来的杨温梨要什么口味了。
“一样来两个吧。给程叔那送一份，我瞧着娘喜欢，再买一份叫她把口味尝全乎了。”杨温梨试探地看向了杨瑞棠：“这样行吗？”
杨瑞棠当然没有意见，已经开始掏钱了。
和大户人家做生意就是爽快。姜禾笑得合不拢嘴，忙开始挑选起口味来。
到现在为止，除了杨家兄妹买的第一单，都只是零零散散地每个客人买上一个两个。
水晶粽子定价高，就算是零散卖着也早已经回本了。
但一次性卖出去不同口味的六个粽子，还是很令姜禾感到满足的。
她翻找着不同口味，听见杨瑞棠在和杨温梨说话。
“讲真的，感觉像小姜姑娘这样，摆个摊子收收钱感觉也挺好的。”
姜禾扭头一看，杨瑞棠已经挪着板凳坐在了摊子后面，颇有兴致地东张西望了起来。
她无奈道：“大少爷，摆摊也是要考虑能不能吃上饭的好吗！”
杨瑞棠权当没听见，他笑得温和：“欸！小姜姑娘，你还没逛过江边吧！你快去玩！我帮你看会摊子！”
这少爷怎么回事？不都说官宦子弟还要嫌弃这路边摆摊地贫民百姓吗，这少爷倒是直往上凑，甚至还要加入进来是怎么回事？
“你留青杨小弟给我有个照应就行。”
青杨每次来京城摆摊，就总是兴致缺缺，特别没有存在感。他坐在不起眼的阴影动作利索地编着小竹篮子。此时被杨瑞棠点了名，也是有点懵。
他下意识扭头看向雨桑。他这么低调，甚至连头都不冒一下，可不就是为了躲有可能会出现的薛承道吗！
现在就留他和杨瑞棠看摊子，万一薛承道出现了，可不就什么都完了吗！
雨桑也是一愣，她看向蠢蠢欲动，似乎也有些心动的姜禾，感觉有些棘手。
“那我跟着杨姑娘去送粽子？”姜禾举了举手里装着粽子的小竹篮，看向雨桑和小榆：“你们要再去逛逛吗？”
雨桑忙道：“我和哥哥看摊子，你和小榆去吧！”
小榆自然没意见，欢天喜地地跟了上去。
目送着姜禾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青杨的目光凝重了几分。
要是正面碰上薛承道，他一口咬死说是自己就是姜禾儿子，这么多年过去，他面相也是有变化的。薛承道说不定也只认为是个有点像的孩子罢了。
但是要是身边没有大人，年龄又刚好吻合的话……
以青杨对薛承道的了解，他定是会起疑心的。
雨桑安抚地扯了扯青杨的衣袖，道：“哥哥，桥头那家好吃！你去买点吧，刚好也能给杨公子尝尝！”
花糕的铺子，靠着码头了，和茶楼是反方向。
青杨顿时明白了雨桑的意思，他点点头。
按照杨瑞棠的说法，达官贵人们都在茶楼，这个点应该不会去码头附近的。他只要在姜禾不在的时候躲上一躲，就可以了。
对孩子们心里这点打算毫不知情的杨瑞棠有些惊喜。他也认识姜禾的这三个孩子，见平日里冷淡的雨桑还惦记着要给他买花糕吃，满脸欣慰地掏出铜板来塞给青杨。
“好孩子有心了，怎好叫你们花钱，哥哥请你们吃！”
——
姜禾和杨温梨一路有说有笑地往茶楼走去。
她们年纪相仿，还是挺聊得来的。
只是快到茶楼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门口聚集了好多人，吵吵嚷嚷的。
杨温梨一愣，顺着人群顿住脚步探头看去。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