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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的初夏不是很热,微风不燥,一早还有些凉意。
这本该是个踏青的好时节,然而战争无情。
于汪找了个小河边安营扎寨,昨日刚打完一场,不少受伤的士兵病恹恹地捂着包扎好的伤口,有气无力地三三两两瘫坐在军医营帐外。
里面的士兵伤得更重,营帐里时不时传出声声哀嚎,有喊爹的,有哭娘的,也有奄奄一息的喘息声。
无论帐内帐外,他们黄浊的眼珠里都是化不开的血丝,明明自己已经如此殚精竭虑,如此遍体鳞伤,为何总是节节败退呢?
他们不想死,也不想让这脚下生养自己的北凉土地变成第二个血流成河的天垂城。
在军医营帐不远处有个略微整洁些的营帐,只陈设了一张大的书案和几把长椅,书案上放着好些文书。
一侧是几张长塌,墨蓝被衾叠得整齐又利落。
少年用一支剑簪挽起一头乌发,一袭黑衣,目光如炬,盯着几页文书看得认真。
而坐他身旁的大汉刚剃完大胡子的下巴满是狰狞伤痕,甚是骇人。大汉看上去坐得板正,实际上眼皮已经一沉,目光涣散,睁着眼睡着了。
忽地有个瘦小男子急急忙忙地闯入,大汉惊得虎躯一震,宿子年闻声而看,笑意在眼里流转。
大汉孙让揉了揉眼睛,朝着来人骂骂咧咧:“阚松!干嘛呢!干嘛呢!再这么毛躁,把你送回去了!”
阚松刚一进来就被骂得摸不着头脑,一边嬉皮笑脸地向孙让讨饶后,一边径直走向宿子年,他一身蒜味压根掩饰不住。
“王爷,我送了些大蒜素过去了,只是...”阚松其实没经历过什么战争,平日里话多的他一反常态地沉默。
军帐中受了重伤的人实在太多了,大蒜素也不是神药,对伤者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他还没说完,垂下的脑袋就被孙让蒲扇般的大掌狠狠一拍,“垂头丧气的给谁看呢?这点事就受不了,赶紧回去!”
“嘶…”阚松捂着后脖疼得龇牙咧嘴,嘴上还是不甘心:“王爷,我们就这样等着吗?王爷,我晓得要等,但这人死得太多了…”
明明他们有一个近乎于神迹的大杀器,却不得不龟缩一隅,向于汪保证承担一部分后勤才得以留着旁观。
“不然你把于汪杀了?”
主事的宿子年倚在椅背上看着他们俩闹,一只手懒懒地翻着于汪送来的文书,说是军中文书,却更像是于汪罗列一堆后勤假账,等着宰上宿子年一笔。
宿子年上下打量着阚松的体格,毫不掩饰地摇了摇头,对阚松侮辱性极强。
好在,阚松过于滚烫的情绪终于冷了下来,他摸着脖子讪讪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这时,又一个白衣身影大手一挥,扯开营帐帷幕,横冲直撞就闯进来了。
刚刚眯着的孙让又被这番动静惊醒,这个一向粗鲁的汉子不由在想,整个宿家军,到底能不能有个人讲点礼?轻手轻脚找人通报一声能怎么样?
他浑浑噩噩间只想给来人当头一棒,结果看见眼上的白绫,颇不自然地止住了手,又将椅子挪了挪,尽可能远离她。
曹焕这疯子,他惹不起。
明明眼睛看不见,帐中却无人会因此而多照顾曹焕,孙让宁愿将椅子挪远点,也不让给曹焕坐。
无他,她不需要。
曹焕敏锐地循着呼吸声,没有一丝停顿,自然地锁住了宿子年的方位,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只见她从宽大的袖中抽出厚厚几本册子,扔在他面前,冷声说道:“王爷,于汪军中上层好些个都卖了情报,这是我在前线截获的。”
“另外,据线人说,于汪本人也收了京城不少好处,十三王爷收买了他,让他就干耗着,但具体的证据可能还需要再探。”
“辛苦了。”宿子年点点头,坐直了身子接了过,罪证很详尽。
曹焕这些时日趁着两军交战,暂时无人在意之时,领人搜了于汪军中上层的信息,证据悉数掌握于手。
“我去查于汪吧,我...”
说到这,阚松又振作起来,开始自告奋勇,可惜又被曹焕冷冷地打断了:“阚松,于汪就算被酒色掏空了,都比你强得多。”
于汪多少是有真本事的,新帝不然也不至于放心将十多万大军交给他,哪是阚松这小胳膊小腿能掰得动的。
“......”在军师和主帅的奚落声,阚松在心中再三默念军纪,悄无声息地走出了营帐,去做他的后勤。
阚松走了,还剩一个。
宿子年拍了拍身旁又开始昏昏欲睡的孙让,指了指营帐外,悄声说:“孙叔你看紧阚松,让他乖乖做后勤去,几千人的吃喝指着他了。”
孙让领命也出去了。
曹焕挑了挑眉,准确来到了孙让移动椅子的地方,双手看似相当随意地就拎起椅子,施施然地面对着宿子年坐下了。
“子年,你就不想让孙让上阵,是吧?”
“是,孙叔的心肺也是老毛病了,何苦呢?”宿子年埋头看着册子,随口一答。
“那个什么弹来着的,真有如此大的威力?”她想起之前宿子年提起来的新武器,有些好奇。
“有,你就算不信意秋,也得信顾容鸢吧?为了不让意秋做出来,顾容鸢不惜动了暗子。”宿子年眼色一沉,这次没称顾容鸢为“师父”。
其实,山意秋一早就在军中将武器做了出来,但她吃了药膳后,心中有些微妙,便写信试探顾容鸢,谎称还没做武器,但在信中夸夸其谈一番。
果不其然,顾容鸢就动手了。
听见顾容鸢的恶行,曹焕也不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一般,略一思忖,又道:“你也不想我上阵吧?”
“是,但我拦不住。”宿子年回得坦然,他爹都拦不住,更何况他这个做儿子的。
他爹这些旧友,有一个算一个的不听军纪,只想赶着送死。
他们征战多年,宿子年不怕他们在战事判断上出错,只怕他们个个身残志坚,只想着拼了这把老骨头去牺牲,有些事明明该他们这些少年人来完成的。
宿子年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
“但老娘非要去。”宿子年的无奈令曹焕相当得意,拍了拍大腿起身道:“子年,那么多人死了之后,孙让就死了,我们都是。”
“你拦不住,拿将令压我也没用,我们这些老人心里只有一个将军,就是宿游。”
看不见她的眼睛,却觉得白绫下的眼睛应该在发光。
提起宿游,宿子年唯有沉默着看着曹焕离开。
拦不住的。
他宿子年和他们都一样,只有亲自手刃仇人,才算得偿所愿。
后勤帐中,孙让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看着阚松疯狂拨弄算盘,那副不耐烦的模样瞧着都要比阚松这个当事人还要累了。
一见到曹焕,他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问:“老曹,怎么样?”
曹焕没往前走,就在门口朝孙让招了招手:“后勤我另外薅了个人过来了,孙让,我有别的事让你做。整日在后勤睡觉算什么事,好好一头老虎都睡成病猫了。”
孙让一听,一拍大腿,乐得瞌睡都跑光了,急不可耐地起身。
阚松见曹焕二人要走,急切地指了指自己,问烦:“那我呢?”
他真的头发都要掉光了,于汪狮子大开口找他们要了不少钱,不晓得从哪给他抠出钱来。
阚松不想拨算盘珠子,他只想抠于汪的眼珠子。
孙让达成了自己目的,并无成人之美,懒得理会阚松这点抱怨,威逼道:“就你?想啥呢?好好算你的账。你要跑了,几千个兄弟一日吃喝都成问题呢。”
是的,没错。
后勤谁都能上手做点,但说起算账,宿子年心狠到只带了阚松和孙让这两个会拨算盘的。
孙让一早就想跑路,他不说杀敌吧,好歹做点别的也成。
可惜他压根找不到人替自己。
于是再等宿子年过来,就见着了本该在后方看守武器的曲济,坐在了营帐里与阚松一起拨着算盘。
他手下“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听起来比阚松的时不时卡顿的算盘声,还要流畅些。
宿子年脚步一顿,只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见着曲济埋怨的眼神,他自然地装不知情:“曲叔您怎么在这?”
“我负责后勤啊,被你的好军师拽过来的。”曲济难免阴阳怪气,他多少年没自己亲自算账了,更何况孙让这账还算得乱七八糟的,别人是做假账,孙让这做的尽是错账。
“你怎么想起来让孙让算账的?”
“......”宿子年不言。
要是孙让真那么会算账,他麻溜算完账了不就跑了?
见着宿子年移步想离开,曲济起身,本想在宿子年耳边悄声问的,却不想当年的孩子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一个头了。
曲济顿了顿,拉他去了帐内的角落里,悄声问:“你要谋反吗?”
原先,曲济可能还想着景朝也能救一救,但如今想来,谋反也不是不行。
宿子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淡声道:“曲叔,我姓宿,宿家世代忠良,他们的用血肉换来的,哪怕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名声,也不能被我毁了。”
即使不考虑宿家,他也从没想过求掌天下之权。
或许从小见过太多的利欲横流,权势倾轧,又或许爹娘没得太早,日日夜夜为肩上的血海深仇而累。
他只想天下太平后,偏安一隅,能够自由自在地活着,和山意秋一起养一条小白狗,或者再多养一条小猫。
热热闹闹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这样就足够了。
但曲济一个字也不信,他以手指了指京城方向,用嘴型无声道:“你的仇难道不在那儿?”
只看当年的既得利益者与朝廷局势,这么多年了,他多少也能琢磨出了个大概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