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得到北昭王的“许可”后，也不再提见宿子年的要求了。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山意秋带着这样的偏见，渐渐从他那和煦的笑里，品出了戏谑之意。
只不过越看越林生，越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只是脑子里一时抓不住那个人影来。
她刚想问小七，林生就打断了她。
“山大人，为何总盯着我？”
怎么又是一声“山大人”？
山意秋如今一听他以毫无起伏的语气叫她，她就忍不住浑身一颤。
山意秋移开视线，老实道：“林大人，日后还是叫我意秋吧。”
林生今日穿了一身墨色，垂下的袖口绣着金丝，他的温润里也难免多了份贵气。
这般君子如玉的人除了林生，她见过的就是赵文，只不过赵文是青玉，透着竹之坚韧的微冽。
而林生是白玉，波澜不惊，面上少见颜色，明明在笑，但仍觉捉摸不透。
他的笑意渐渐漾开：“那你就叫我林叔吧，也是我占了便宜，我连孙女都有了。”
孙女？
“怎会？您瞧着才四十左右。”
这不是奉承话，当见着他第一眼时，绝不会去猜测他的年纪，岁月只会给美男子增色。
他脸上当然有细纹，只不过那些看起来更像是玉上的冰裂纹。
这种话林生听多了，只淡淡一笑：“我已四十有五了，长子都快而立了。”
他这一笑，总算让山意秋想起来是谁像林生了！
是林奇！
她与林奇相遇是在逃难路上，林奇那会不修边幅，更不苟言笑。
在公主府时，她才见过一眼修整后的林奇。
两人气质不同，但外貌极为相似，又都姓林，想必应该有关系吧？
她恍然大悟：“您好像我一个长辈，他也姓林，不知您可否认识？”
林生摇头：“哦？我并无亲戚在北凉。”
“他叫林奇，原先在北凉做城门校尉，后来乔大人去了襄樊，他也跟着去了。”
林生微笑，语气里透着惊奇：“林奇？我不曾认识此人，但这天下之大，相似之人也不少，日后要是有缘，我倒是想见上一见。”
“不过，我们还是继续整理今年的田赋吧。”
他拍了拍案上搁置已久的账簿，不动声色地拉回主线。
景朝田赋夏秋两收，今秋的田赋刚收上来，正要核算，赵黎将此事托给林生。
而林生此行来北凉只带了护卫，手下文臣亲信无一人至，他便直接叫上了山意秋。
此活繁复又枯燥，但最终核算又事关重大，两人已核查了三日有余了。
山意秋先将北凉府衙的账簿，换成了套简易算法，这样冗杂的数字就变得一目了然起来。
只不过，她在纸上算了好些遍，也还是得到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数字。
她在心里不断呼叫小七：“我没有算错吧？”
数据这活对小七来说，十分专业对口，它只算了几秒，就十分笃定：“没有，它这就是对不上，少了好多。”
山意秋才下了决心，拿着账簿去问林生：“林叔，这账不对。”
“从田赋来看，算出的田亩面积与北凉应有的田亩面积对不上。”
“您看这十几年来，每年收上来的田赋看似差不多，但实际上是因为每户都多收了。若按律来收，就会发现田是在减少的。”
就景朝官场来看，北凉小吏收田赋时一定会多收，而且每年都会多收一点。
像这般收上来，即使每年田的面积在减少，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
两人同时下了结论：“北凉有大量的隐田。”
林生眼神转到她的表上，看了一会，不由得赞叹：“你数术不错，这账簿也做得一目了然，怎么不曾在北凉施行？”
景朝芝麻小官的权责其实没多大，或许只要识字，有点责任心，很多事都能做好。
但是无论是公文、奏折还是旁的，都有自己独特的一道体系。
粗俗点来说，就是基本不说人话，短短一句话都能又臭又长，更遑论这些账簿数据了。
林生曾呼吁官场改制，响应者寥寥，最终也没能实行下去。
山意秋摇摇头：“赵叔说，推翻重来太繁琐了，大家都习惯了原先那套，之后交于朝廷时，再换一套法子也挺麻烦。”
把先前的再翻出来，不说工作量，有些人也怕自己的旧账被翻出来，水清则无鱼，大家伙多少都贪了点，赵黎也不想彻底无人可用了。
“你理这些花了多久？”林生紧锁眉头，翻了又翻，山意秋做了两套出来，一套以景朝原有的制式做的，一套则是她自己的。
她一算就算了十几年的，这工作量也太大了。
“两日吧，但寻常人做不到我这样。”
山意秋并无炫耀之意，她本就过目不忘，心算能力极强，这几日夜间在系统完成日常作业后，也会多留一会再算一下。
她在系统内学习效率是外界的五倍不止。
林生点点头，并未对此夸赞，仿佛对她的能力了然于心的样子，只问：“此法你有教过别人了吗”
“养济院的孩子，他们如今数术基础极好。”
养济院教学侧重在识字和数术，只为了他们日后离开了养济院也能有谋生手段。
林生没有瞧不起这些孤儿的身份，合上账簿，平静地下了任务：“这些人既已识字又会数术，那就让我的人领着他们去丈量田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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