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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你说……那个男人曾经在翠烟楼拍下海美人花魁？”玉重楼心里一震，压低嗓音询问车夫陈庆。
“重楼先生，小的没有认错人，就是他，还有唐掌柜……”陈庆为人敦厚老实，心里藏了个小秘密，连老婆都死死地瞒着，忍得很辛苦很辛苦，今天终于得了机会，不吐不快。
但是，陈庆正要说出这个小秘密时，赫连晔低沉内敛的声线从车厢里传出，“陈庆，等等，进去说话！”
陈庆马上闭嘴。
赫连晔又吩咐玉重楼，“重楼，把那个男人也带进去。”
一炷香的功夫后，一间雅致的厢房内，赫连晔端坐主位，神色温和地询问，“陈庆，你是怎么认识那个男人的？”
陈庆不敢隐瞒，“王上，那天……就是重楼先生带大家找到王上的那天，王上在翠烟楼的三楼休息，我和温平守在暗处，见花魁跑进了屋子，我们没敢拦，怕搅扰王上休息。
紧接着，那个□□眼老肥男追到了三楼，我们就把人拦下，因为王上吩咐过不准滥杀无辜，所以只能把他砸晕了，套口袋丢到了郊外，不知道那厮为什么来州红司闹腾。”
赫连晔安安静静地听完，面上不显情绪，实则管不住脑子，脑子把那一夜倾欢飞速地温习一遍，愈发觉得那个姑娘似极了唐绾妆。
“好，陈庆，还有呢？刚才你想说唐绾妆的什么事儿？”赫连晔，这个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这个在战场上凭一己之力横扫千军无惧生死的男人，如此催促追问时，一双凤目携了毫不掩饰的期待以及莫名的不安。
陈庆一听赫连晔想听他的小秘密，神色纠结犹豫片刻，直身跪下，“王上，求王上先免了小的死罪，因为小的已经当爹了，如果小的死了，那他们孤儿寡母就没有依靠了，小的会死不瞑目。”
“陈庆，本王不是滥杀之人，免你死罪，你起来说话！”赫连晔面上镇定自持，实则腹黑如斯，有个词儿叫生不如死，如果陈庆欺侮了唐绾妆，他自有好些生不如死的法子对付陈庆。
陈庆无条件相信赫连晔所说的话，奉为金口玉言那种级别的相信，他站起来，说出了重压心头的小秘密。
“王上，那天早上，那个海美人花魁佯说王上放她从后门离开，小的送她到翠烟楼的后门，当时小的想着她是王上的女人，所以不敢乱看，一直低着头走在前面，她一走出后门就小跑起来，小的想着她大概是急着回去见家人吧！
王上，小的对天发誓，那时，小的就是随便看了眼她的背影，却瞥见了她穿的绣鞋，因为她一跑起来，她穿在外面的大氅……下摆就飘了起来，她的绣鞋就露出来了……”
说到这里，陈庆已经是汗如雨下。
赫连晔一直敛眉垂眸听着，此刻，挑目望过来，“陈庆，怎么停下了？”
反正截至目前为止，赫连晔不觉得陈庆哪里冒犯了那个姑娘。
“王上……小的太紧张了，你还是准小的跪下吧！”说着，陈庆膝盖发软，跪下，他擦了一把冷汗，“王上，小的跪下了，心里就不怎么紧张了，说话也能顺溜些。”
赫连晔微微颔首。
陈庆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又拍了几下，继续，“王上，小的看见了花魁的绣鞋，因为那双绣鞋与小的老婆的一双鞋子很像，所以就记得特别清楚，那是一双月白色缎面绣鞋，侧面绣的是群蝶恋花，我老婆的鞋子侧面绣的是一花一蝶，她说群蝶恋花的图案是青楼女子专用的。”
赫连晔晓得那个姑娘是个清白女子，与他失散后被掠去翠烟楼拍卖，怪倒霉的，被他拖累惨了，“陈庆，你说的这些，与唐绾妆有什么关系？”
陈庆迫不及待，“王上，有关系，大有关系，因为唐掌柜她穿了好几次那双绣鞋，小的目力很好，可以确定，唐掌柜穿的，花魁穿的，那是同一双鞋子，而且，唐掌柜还穿过一次那件玄色大氅去了马场，就是花魁穿走的那件，王上的大氅多得数不清，但是在翠烟楼三楼，王上的大氅不多，只有十三件，如今只剩下十二件，反正小的一直怀疑……唐掌柜就是那个花魁，这……这个秘密压得小的太难受了，吃不好也睡不好，这下好了，小的都说出来了，心里轻松极了。”
听着，听着，赫连晔的心里从无边荒漠到碧草茵茵，最后繁花千万里。
如果，如果他从唐绾妆那里找到了那双绣鞋，找到了他的那件玄色大氅，那么基本上就可以确定唐绾妆就是那个姑娘，那个曾经与他患难与共又特别有趣的姑娘。
“陈庆，你为什么拖到今天才说出来？你不知道本王一直在寻找那个姑娘？”赫连晔真没想到柳暗花明如此容易，自己的一个暗卫竟然揣着真相如此久。
陈庆如实禀报，“王上，小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暗卫，重楼先生不问，小的怎敢随便说出来？再说，那天，王上让小的画出来花魁的模样，把小的吓坏了。”
赫连晔微微颔首，怪他威仪太甚，“陈庆，谢谢你，下去吧，稍后，重楼先生会给你发赏银！”
陈庆憨厚地笑了笑，“王上，小的不敢当，小的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小的不是为了领赏钱，只不过正好撞见了那个男人，小的就忍不住了。”
待陈庆出去后，赫连晔去了隔壁的厢房，没有露面，只是坐在屏风后，听着玉重楼与那个男人的对话。
玉重楼对于□□眼男人采取的对策是以礼待之，安排侍卫带他沐浴更衣后一起吃茶。
“小兄弟，我叫魏衍，你是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魏衍过够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苦日子，看着玉重楼，就像是落水的蝼蚁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玉重楼不想自报身份，语气慢悠悠的，“魏衍，我是谁并不重要，就是有些好奇，你在州红司门口闹腾什么？就不怕被府衙衙役拘押入牢里不得自由？”
“唉，小兄弟，你不知道我有多倒霉，我现在身上连一个铜板儿都没有，要是被关到牢里也好，至少牢里管吃管住，不然到了冬天，我不饿死也得被冻死。”魏衍一脸的丧样儿，说完后，大口地吃着点心，看样子好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待魏衍吃光了两盘点心，玉重楼才缓缓说道：“魏衍，刚才，我听说你要进来找什么花魁，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你放心，我保证资助你回老家的盘缠。”
“小兄弟一看就是体面人，我魏衍遇见了小兄弟真是撞了大运，唉，说来话长，你别嫌我啰嗦。”魏衍说着灌了一盅茶水，简而概之说了来龙去脉。
“小兄弟，大约在两个月前，我路过雁州暂住，随行小妾来葵水了，我憋不住就去了翠烟楼，最后花了一万两银子拍到了那天的压轴美人花魁，你是不知道海美人有多漂亮，唉，她看不上我跑了出去，我在后面追她，结果被人打昏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雁州城外的树林里。
人倒霉的时候喝冷水都牙碜，真不假，等我回到了客栈，我那小妾已经不在了，掌柜的说与我的车夫一起走了，我也是眼瞎啊，他俩眉来眼去很久了，我一直没多想，等到他们卷着银子私奔了，我明白过味儿也迟了，只能沿街乞讨混日子。”
玉重楼不同情，也不嘲笑，点点头，“魏衍，你放心吧，从今天起，你就不用乞讨了。”
魏衍没了后顾之忧，倾诉欲特别强，“小兄弟，有天我乞讨路过州红司，看见了我花一万两银子拍的海美人花魁，我打听了好久才知道她叫唐绾雪，是州红司的绣娘，也是镇国候的嫡女。
我现在不求别的，就是希望唐绾雪补偿我一下，最好是把那一万两银子退回给我，要么给五千两……二千两，五百两也行，我想回老家，我老娘六十多了，老是病怏怏的，我害怕她哪天撒手走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玉重楼笑着剖析，“魏衍，就算唐绾雪真的是你要找的人，她也不该给你什么补偿，因为狎妓嘛，本来就是一条不归路，常在海边走，哪能不湿脚？再说当初，你把一万两银子砸进了翠烟楼，又不是给了唐绾雪，后来翠烟楼被查封了，你那银子就等于打了水漂。”
“唉，是这个理儿，我认倒霉吧！”魏衍顿时垂头丧气。
“魏衍，你等一会儿，我去找朋友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帮你。”玉重楼做不了主，他得随着赫连晔的意思行事。
内室落针可闻，赫连晔负手，长身伫立于窗前，一双好看的凤目遥望着唐记食府所在的方向，声线醇沉好听，“那个魏衍，倒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赏他一份差事，让他尽快攒够归乡的盘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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