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语婵看着我,因为哭泣而通红的面庞变得更加凄然,她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的跃动,如死尸一样,像死鱼的眼珠一般。她的声音悲怆,夹杂着极力掩饰的委屈和渴求:“我永远也不会得到一份真正的爱,纪晓岚,这是我自己的原因。因为我永远不会打开心门信赖别人。”
我知道辛语婵的所有故事,明白他的胆小,心疼他的坚强。我希望辛语婵拥有美好的未来,所有方面全都美好的那种美好未来。
我抱住她,感受着她在我的怀里颤抖,辛语婵很瘦。我碰到她的时候总是不敢太用力,怕把她碰坏了,我说:“阿婵,可是你想要的东西也必须伸手才行啊。”
她说:“我知道,纪晓岚,所有的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我做不到,每次我想说出我真实的感受时,我就会感到有一层厚厚的屏障,我不知道这层屏障是什么。我只知道它确实阻挡了我,它将我与真实的世界隔绝,我想着这会不会是跟我小时候总表达不了我的真实想法有关?纪晓岚,从小我的身边就围满了人,他们告诉我一定要这样做,一定要那样做,渐渐的,我就不知道我自己到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我又觉得或许只要我找到一个爱我的人,一切都会好起来,我这样等着,也这样期盼着,又一次次的这样落空着。”
辛语婵又落下泪来,她的颤抖更加剧烈,辛语婵希望有人来拯救她。
“阿婵,你既然这样期盼,又为什……”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辛语婵真的曾经把那个男人当做信仰。如果我否定了他,也就否定了阿婵的曾经。
我和整个寝室的室友都极其不喜欢阿婵的前男友顾飞,那个男人也确实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他并不帅到惨绝人寰,却总是对女孩左右留情,卖弄风情。他的性格怪癖更是让人无法忍受,每次吵架都是阿婵一次又一次的退让。阿蝉对他的维护总是让我们哑口无声,连这次阿禅可以痛下决心的分手,也是知道了他早已将别的女孩儿奉为真正的掌上明珠。也许对于那个男人来讲,这样好的阿婵只是无聊的消遣。纵使他是那么的平平无奇。
所以导致这种状况的到底是什么原因呢?美丽优秀到让女生嫉妒的辛语婵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在情感中永远虚张声势的唯唯诺诺,而真正辜负人心的却那么的自信昂扬,即使遭受到指责也不会过于引人注目,一切反而都会成为他的酒后谈资。
这件事令辛语婵难过的另一个点是她很真诚的对待顾飞的朋友,而顾飞的朋友却毫不在乎她的真诚。他们和顾飞一起遮掩,恬不知耻的享受着阿婵充满善意的关怀,他们丝毫不感到愧疚,反而为此得意洋洋,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忠贞义气。如果齐韵妮在这里一定会一把将拖鞋甩到他们的脸上,那么无知又那么自信,那么无耻又那么掩耳盗铃。这些男人全部都是欺软怕硬的懦夫,却还自大的认为自己是纵横捭阖的勇者,他们只会欺负辛语婵。要是碰到齐韵妮,齐韵妮不用张口,他们就会吓得气焰消尽,落荒而逃,我敢确信齐韵妮一定还会搞笑的补上一句——小人也非君子
我们生活中一定有许多这样的时刻,明明激荡的情绪郁结于心,却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有很多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的情绪冲刷在心田的沟壑,我想说很多东西,但我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沉默在我们之间游荡了许久。最后我拍了拍阿婵的手,艰难的开合唇齿:“阿婵,你以后一定会什么都好。”
阿婵扭过头去,天呐,我发誓,无论是谁,只要看一眼阿婵的神色都会心碎。我情不自禁的放轻呼吸,阿婵刚刚因痛哭而涨红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白到几乎透明。她的眸中不再有焦点,她说:“不会的,纪晓岚,你永远不会拥有我的感受,我感觉我简直是一个扭曲的人。我一边期待着又一边恐惧着,这样的我是接不住美好的,让我绝望的地方就在这里,我是那么那么希望可以有一份美好降临,我又深刻的明白,纵使美好本身签了保证书向我招手,我也一定会退却,我要疯了,我是那么的想要拥有……我是那么的想要拥有……”阿婵的所有表情全部停住,豆大的咸湿泪珠再一次密集的砸下来:“为什么要这样啊?纪晓岚,我竟然会害怕美好灼痛我,我永远也没有办法相信任何东西。我觉得所有的东西都是有代价的,没有代价的获得一定是诈骗,他们按兵不动,在暗处闪着鬼眼,等待着暗杀我的时机,一旦我没有防备,他们就会来冲垮我,我当然知道顾飞他有许许多多的缺点,纪晓岚,但是我没有办法抑制,我的脑海里遵循着奇怪的逻辑。你一定想象不到,我原谅他的污点时,心里竟可耻的增加了暗喜和满足,他伤害了我,这个却增加了我的底气。”
我一直都知道阿婵是一个十分需要安全感的女孩子,她必须不断的得到旁人的认同,为此她每时每刻都在紧绷,以求达到最好的状态,给人留下最好的印象。阿婵生怕自己做错一点点,她认为自己即使在别人眼里仅有一个指甲盖的不好,别人就会管中窥豹般的把她当做一个坏女孩儿,没有一个女孩子喜欢被人当做坏女孩儿,阿婵是我大学生涯中最好的密友伙伴,其实我从未真正完看完全她的期盼。她比我也想象中的需要的多的多,而且她的幸福感应器完全坏掉了,就像一个坏掉的手机充电宝。永远显示不了已充满的状态。
长大或许就是时刻准备着明白自己是一个渺小的人,小时候我们因为不懂,所以狂妄的认为我们一定能够如电影超人般解决所有的难题。而当我们随着钟表一圈圈摆动,身板也在一点点抽高的过程中,才会逐渐明白我们想象的太过简便,我们对很多事情都束手无策。当然啊,每个人都知道很多理论,每个人的大脑都是聪慧的,每个人都可以对着不同的理论喋喋不休,这符合事物发展的常理。说比做容易,抱怨比解决简单。
阿婵一声又一声的叫着我的名字,哀婉又凄切,如猫爪般波弹拔着我的心扉,我倾听着她对自己的自我剖析,倾听着她的痛苦,倾听着她的恐惧,倾听着她的无助,在倾听着她的一切中,感受着自己的束手无策,自己的渺小。
在周五夜晚12点的大学女生宿舍,我们全宿舍的女孩子常常会来一场肆意的狂欢,用来庆祝即将拥有的两天空闲假期。在一次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上,阿婵曾含情默默的凑上来对我说:“纪晓岚,如果你是一个男生的话,我一定嫁给你。”她在说这句话之前,刚刚喝完了一小罐啤酒,双目迷离,面颊酡红。我当时只顾自己得意洋洋,要知道得到同性的肯定永远比得到异性的肯定更容易让人感到满足。
而现在面对着脆弱到一碰就碎的阿婵,我突然十分愧疚。阿婵,这样的我又怎么能够配得上你的那句话呢?我如此粗心大意,如此无能为力,又如此的渺小微弱。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三岁小孩子都不相信的鬼话。
一切真的能好起来吗?
“这一切都是不对的。”阿婵突然发起狂来,撕扯自己的头发:“这一切都是不对的,怎么会这样呢?我想不到自己是从哪一分哪一秒变成这个样子。然而我就是成了这个样子,我不喜欢自己是这个样子,我不喜欢我自己。”
“谁不想要好的东西,顾飞每一次背叛我,我都会十分难过。我总是想着有一天他会回头,想着有一天他突然惊醒,想着有一天他万分愧疚,明白起来,他十分对不起我。他会感恩我的付出。我抓着他的把柄,他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我把住阿婵伤害自己的手,她继续断断续续的说:“可这怎么能是爱情呢?我也搞不明白这到底算什么,我唯一深刻确定的就是我很痛苦。我没有办法相信有人爱我是纯粹的爱我,如果他们没有目的而来,我会十分忐忑,我疲倦极了,我不想再在淤泥中寻找花朵了。我想直接到走到鲜花园里去,但我完全不知道哪里有路,我的双脚已经陷进了淤泥里。我被自己困住了,完全不知道怎么解脱。”
那天阿婵扶在我的肩膀上哭了好久,直到天光大亮才沉沉睡去。不被爱是不幸,不会爱是苦难本身,勇气和坚韧可以将苦难跨过去,可是苦难自己怎么将自己跨过去呢?
小时候的我固执又偏激,再加上敏感多思,我总会倔强的盯着一堵南墙,双目欲裂,仿佛这个南墙是和我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我不愿意转弯,纵使鲜血已经在脚下蔓延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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