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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先前下过的雪还未融化，眼下又覆上一层薄薄寒酥，踩上去又硬又滑。
周遭的枯草也挂上了冰霜，连带着空气中都透露着一丝冰冷。
黎昭特意换上了一双厚底战靴，又披上从京城带来的大氅才出门，她冲门口的侍卫挥了挥手：“王多财将军可是和买药的大夫一同出门了吗？”
侍卫微微行了个军礼：“回将军，属下不曾看见。”
黎昭留意到侍卫身后的墙角有些不同寻常，贴近地面的墙根部分虽然已经结冰，但还是能看见一些凸起的痕迹，仔细辨别竟然和粥棚里的粥极为相似。
看那样子应该是把碗从高处摔下来四分五裂，碗里的粥也便溅的到处都是。
只是到底是谁将来之不易的粮食轻易践踏了？
黎昭盯着这些凸起的粥看了半晌，终于收回目光，对身边还在待命的侍卫道：“去把王将军请回来吧。”
侍卫低着头，道了声“是”就离开了。
不得不说，这随行的侍卫办事效率就是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侍卫就将王多财带回了客栈。
王多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衫，冰天雪地里走了一遭冻得双颊通红，见到黎昭第一句话就是：“黎将军不是叫我去山上看一看草药？”
黎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多财，只能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这傻小子被人支开了都不知道，真不敢想象他这么多年是怎么坐上将军这个职位的。
“咋地啦？黎将军？”王多财冻得打了个哆嗦，嘴里念叨着：“外面真冷啊，还以为少穿两件不会太冷……这大冬天的山上啥都没有。”
即使有些冬日里可见的草药也早就被大雪覆盖。
“王将军辛苦了，赶快回房间里暖和一下吧。”黎昭将身上那件大氅递给他：“我去厨房看看那边的粥熬的如何。”
她轻飘飘的迈起步子，走的方向却不是厨房，而是贺解星的房间。
客栈的房门都是空心木做的，因此毫不隔音，黎昭轻手轻脚走到贺解星房间门口驻足，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探讨声。
“霍乱之疫，多起源于仓卒之间，不定于何年何时，也不定于男女老幼，更不定于高矮胖瘦，且相传极速，不得治法或放任不管，殒命顷刻。”贺解星清脆的声音变得有些发闷，略略带了点鼻音：“这是古人在医术之上所言。”
“不错，贺丞相博学。”不见身形的老者隐于屏风之后：“古书中曾有记载，藿香正气散以为必效之药，效者虽有，不效者更多，且此方对实证霍乱尚且可以，倘若对于虚证霍乱，实在不相宜，老者以为，当以其他法子试之。”
“神医有何见解？”贺解星问。
“见解不敢当，老者行医半载，曾在偏远山区见过此症状……贺丞相。”老神医忽然叫了贺解星一声。
贺解星不解：“怎么？可是有什么偏差？”
“既然黎将军来了，何不请她进来一叙？”老神医指了指外卖：“贺丞相请老者前来不就是为了黎将军？”
听见这话，黎昭也就没在隐藏，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晚辈黎昭，早闻神医大名，久仰。”
她的语气虽然客气，可是视线仍然上下在老神医的身上来回打量，她知道这样有点不礼貌，但是对于贺解星带来的人还是存疑，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个人在朝堂之上从来都是水火不容。
说起这事也奇怪，黎昭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惹到过贺解星，总是她说一句贺解星就要反驳十句，一直到她出征之前，贺解星都是在她身边狂刷存在感。
老神医面露不快，但嘴上没抱怨，也许是忌惮黎昭将军的身份吧。
“刚才神医说曾见过霍乱，那是用什么方法治疗的？”黎昭直言不讳：“效果又是如何。”
“肖城以北有一户人家，其小儿年八忽得霍乱，老者以针灸治疗，颇有成效。”老神医眯起眼睛看向窗外，仿佛真的能从窗户外看见他救治的小儿。
“只以针灸治疗？”黎昭侧着脸陷入思考。
据她这几天的了解，凡是患有霍乱的病人，皆是面黄肌瘦，这样先不言老人儿童，即便是青壮年人也受不住猛烈的针灸啊。
贺解星像是看穿了黎昭的心思，笑着安慰：“黎将军之前不是有提议用汤药治疗？若是将两者结合，会有什么效果？”
“先用草药调理好病人的身体，再用针灸佐以治疗。”黎昭点点头：“倒是也可以，喝不下汤药的小儿便将汤药做成糖丸，这样应该能暂缓疫情。”
她先前给随行医官一张药单，上面罗列了几味药材，就是用作调理身体和缓解霍乱之症的。
“神医以为用党参，熟地，炙黄芪，附子，白术，炙甘草制成汤药如何？”黎昭问。
老神医重复了一遍，原本混沌无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这方子可是黎将军所想？针对霍乱可是有了大作用……黎将军，老者有个不情之请，煎药之时可否让老者从旁观看。”
“当然。”黎昭：“接下来的话涉及到军中机密，晚辈想与贺丞相单独详谈，不知老神医……”
“好好！”老神医忙着回去研究药方，心早就不在此处，简单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
房间里重归寂静，只剩下黎昭和贺解星两个人。
桌子上点燃的香已经快到尽头，贺解星也没有要在续上的意思，任由香烟袅袅，四散而飘，遮挡住两人的视线。
“说来也奇怪，肖载今日没有一点动静，莫不是回心转意了？”贺解星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黎昭摇摇头：“我此次前来就是说这件事的，肖载派人假传军令支走了王多财，又不知何时将新鲜的米粥倒在我房间下的墙角处。”
本来这事她应该自己调查，但是黎昭又想知道贺解星了解此事之后的原因，不过事与愿违，贺解星的反应不在她意料之内。
“王多财？黎将军，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贺解星眼尾上挑，眸中精光意味不明，他半真半假道：“否则他那堪忧的智商将你传染，我不就失去了一个好盟友？”
“我想，贺丞相会错了意。”黎昭似笑非笑道：“你我从来就不是盟友。”
她说完就离开了，毫不犹豫，不带一点感情。
治疗疫病的事提上日程，接下来几天黎昭尽心尽力，不分昼夜。
雪接连下了好几日，终于在夜里之时有了要停下的迹象，刚准备歇息的黎昭听见客栈楼下一声巨响，像是铁锹砸地的声音，她有些不放心，准备下楼看看。
“黎将军？起得好早啊，这是要去哪？”贺解星正巧从房间出来，神采奕奕。
“早，我还没睡，听见下边有动静，准备去看看，贺丞相呢？为什么起的如此早？”黎昭猛呼出一口白气：“难不成心血来潮，大半夜不睡觉要去扫雪？”
还真叫黎昭给猜对了，贺解星发现积雪覆盖住这里的道路以后，难民到粥棚变得十分艰难，所以带领一众侍卫拿好工具，准备在天彻底亮起来之前将道路的积雪清理干净。
万山载雪，明月薄之。
两个人并排站在栏杆前看着熠熠生辉的大地，岁月静好。
“幼时父亲常教导我，要把有限的时间变得充实，所以经常在天还不亮就喊我背书，一直到圆月高悬才可以睡觉，平时游戏时间更是想都不能想。”贺解星叹了口气：“记得有一次，我身边的小伙计悄悄在我院子里堆了个小雪人，我开心得不得了，赶忙回房间拿了条阿娘织的围巾，结果被父亲发现，父亲以为那雪人是我堆的，于是便责罚了我。”
“……”黎昭：“丞相大人幼时还真是……多姿多彩。”
贺解星笑笑，又继续道：“也是那一年，一个穿着黑色长袄的小团子手拿一把木剑翻进了我的院子，背书如果无聊了，那便去找她玩吧，可惜自那日起，我便再也没能与她说得上话。”
也许是话语中的无奈与懊悔太过浓烈，黎昭竟然自动脑补出了那个画面。
“嗨，不就是个小雪人？等着！”她从栏杆处翻身跳下，稳稳落在地面上。
洁白平整的雪面上多了一串脚印，黎昭四下张望，终于在一棵老树下站立。
她伸手在雪地上画了个笑脸，然后随手抓了一把雪滚成雪球，只用了不大一会就堆了个小雪人出来。
“嘶，好冷。”刚才一时兴起没想那么多，直到雪人成型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此刻的她正衣衫单薄站在一片苍茫之中。
“黎将军，你怎么跑的如此快！”贺解星手里抱着一件大氅，气定神闲从后面追上来：“快穿上，多冷。”
黎昭接过贺解星手里的衣服披在身上，眉眼弯弯指着地上的雪人道：“看！怎么样？”
“可爱。”贺解星注意到地上画着的笑脸，明知故问：“那个也是你画的？”
“就、就是随手。”黎昭别过头，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意味。
堂堂一介将军，怎么会做在地上画笑脸这么幼稚的事！
“我……”黎昭刚想警告贺解星别说出去，余光就瞥见一道黑色的鬼祟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治疫病资料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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