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轮到海燕,她平生第一次赚到钱,并且为此付出了卓绝的艰苦,她心里虽然糊涂,衡量不出究竟多少钱才能与她的付出相匹配,但她认为,最低最低,也得比在老家当服务员多吧?可是,当她看见工资条上,只有仅仅八十六块钱时,还是惊在了当场!
八十六?
这么苦这么累的忙了两个多月就只挣八十六?
是我眼睛花还是算错了?
“快点签后面那么多人都等着呢!”
海燕急忙签了字,拿着那八十六闪去一边,数了一遍,浑身都在颤抖!
这怎么能行?要是就这样,干到年底能攒下啥钱?还不如找个地方当服务员了!
工头说:“厂子大门打开了啊,今天发工资,各给一个小时的假,都抓紧时间,快去快回。”
厂子里面所有的男工女工都乌泱泱的往外跑,如同一群出笼的雨燕。
海燕也随着大流跑了出去,到达外面,无心风景,还在茫然,厂子里面的工人这时候就看出团伙来,有从公主岭结伴而来的十几个人,总是形影不离,海燕伴行在他们身边,听他们互相打听着对方的工钱,他们全都喜滋滋的,有的说开了五百多,有的说开了四百多,海燕更加痛苦!
为什么只有我开八十六?
是工资表上少打了一个零?还是二姑觉得我干的不好,不好意思直接撵我,想用这样的方式逼迫我自己走?
可是我哪里干的不好了?我每天都在拼了命的工作,从来没有偷奸耍滑,海燕流下眼泪,她要去办公室问问二姑究竟是何用意吗?如果人家就是嫌恶她,她该如何面对?
这时候,走她前面的公主岭小团队们分了流,有的三五成群,先去银行给家里汇款,还有的两两结伴,先去话吧往家里面打电话。
打电话,对,海燕也要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姐姐海霞,海燕这才从昏天黑地昼夜难分的颠倒时差里,辨别出今天原来是星期天,自己的事情先不提,忙问你们都怎么样?爸爸好吗?你好吗?海玉好吗?有没有妈妈的消息?
海霞说,都很好,没有妈妈的消息,你呢?你好吗?你怎么样?你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来电话!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
听见他们并没有遭到神的诅咒恶报,海燕这才安心,可眼睛还是一酸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告诉海霞,她也很担心他们,但是根本没时间出来打电话,她从到厂子当天起,就开始忙,忙成了什么样?累成了什么样?简直是罄竹难书!每天几点起床,几点睡觉,早上碴子粥,中午米饭馒头配酸菜汤,晚上吃中午剩下的,如果不够,就再往酸菜汤里下点面嘎达,从未有过一丁点的肉,吃得不好住的寒冷也就算了,我来两个多月,日日盼着早点开支好给你们邮钱,可是我直到今日才发出来第一次工资啊!竟然只有八十六!我可怎么办啊!
二姑是不是嫌弃我?不好意思直接赶我?我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她嫌弃?难道她听说过我曾信邪-教的事情?因此偏待于我?
海霞简直被她的话震惊到了无以复加,她先是说,不会,咱家跟她不亲近,这些年来没联系,她不可能知道你信邪-教的事情。
然后,以更加愤怒的语气又说:“她也太黑了!她是咱们的二表姑啊,不求她把你当成亲戚照顾,也不能把你当成牛马如此刻薄!电视上说,法律规定每天八小时工作制,周末还得双休,法定假日也得休息,不给休息就得补偿三倍的工钱!她凭什么违法?她跟《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有什么区别!”
海霞的怒吼声中,海玉呼哧带喘的拽着爸爸跑回来,刚才,她一看见“0411”的区号,就知道这是辽宁大连,肯定是海燕打回来的!便马不停蹄的飞奔去了隔壁,把酒桌上的夏锦秋拽回到了家里,一起接听海燕的电话。
“爸!二表姑对海燕一点都不好!”
夏锦秋在海霞的控诉声中,急忙把电话抢下来,安抚海燕说:“二姑不会算错工资的,只是她的算法和你心里想的不一样。”因为夏锦秋在她那干过,很了解,告诉海燕说:“首先,新人去了,都得压两个月工资,每个月多少,按照出活量计件,你去了两个多月,第一次回开支,这八十六就是去掉两个月的押金,剩下天数的工钱,等你下个月开支,开整月的,工资就会变多了。”
海燕脸上犹带泪水,闻言心情却是宽松了不少,海玉说:“新闻上,党中央不是三令五申,不允许拖欠工人的工资吗?他凭什么压两个月?压的两个月就都白干了吗?什么时候给呀?”
海燕这才想起来:“那就算压工资,凭什么有的压有的不压?那些公主岭的,就有人开了四百,有人开了五百!”
夏锦秋说:“他们肯定是去年就在厂子里干过,去年压过,今年还来接着干的,所以就不用压了。”
原来是这样。
“那这么说,押这两个月的工资就连到了年底也不会返还吗?”
“不返还啊,要是返还了,明年谁还肯来?压工资就是厂子里留人、管理人的方式啊。”夏锦秋早已见怪不怪。
可是,可是……
这两个月没日没夜赚来的血汗钱难道就永远永远给她压着?
“你放心吧,你二表姑知道咱家困难,都跟我交底了,压你的工资就当给你攒着,年底会交给你,对你不会像对别人那样一直压着。”
……“哦。”
“爸,厂子里面这么黑暗,就不能让我二姐干点别的吗?”海玉问道。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你以为就厂子黑暗?普天之下哪都黑暗!这厂子起码挣多挣少都明明白白,能看见工资条,年底也肯定能把钱给带回来,去别的地方比这更黑!”
“那海燕难道就只能干这个?人家饭店打工的一个月三百,早上九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比海燕的时间短好几个小时不说,饭店顿顿吃的还好!我同学说,她在饭店连锅包肉都吃过!”
“饭店也有很多干完不给钱的!你知道哪里把握?”夏锦秋制止住了两个女儿,又对话筒对端的海燕说:“你要把目光放长远一点,饭店没发展前途,哪有人一辈子当服务员的?你又没文化学历,在别的地方都是伸展不开,底层待一辈子的,也就只有你二姑这里还有心栽培栽培,将来若能当个管理员什么的也说不定。”
管理员?
海燕想都没敢想过。
总而言之,夏锦秋告诉她好好干,别怕苦,别怕累,还说,现在厂子机械化了,比他当年先进很多,他当年更苦!更累!现在很多人工都已经被机器替代,可比早先好干多了!叫海燕知足,努力干好,争取将来留在大城市大连,最好找个大连婆家,不比找老家穷种地的强多了?
电话里出现了投币即将到时的提示音,海燕急忙打断,问他家里的存折号,想现在就给家里汇款,还说她带来那四十七一分也没有花,打算跟八十六凑够一百块,先给家里邮回去。
夏锦秋就说家里暂时还够,让她好好攒钱不要乱花,更要小心一点,别让同寝室的其他女工给偷了去,最好放二姑手里,不过早晚还是得整个存折,存银行里。
可是海燕没有身份证办不了存折,夏锦秋就说让她去照相馆照相,再去邮局把相片寄回老家,他去给她办身份证。
话刚说完,不等道一声再见,就因为到了时长自动挂断了,海燕听着话筒里的茫音,怔怔举了好一会,才把听筒撂下。
钱本就不多,长途又贵,只说这么一会就花了两块钱,不能再打了。
海燕便去拍了照片,花六块钱,因为照片洗出来还得半个多小时,海燕就走出照相馆,站住街面上,第一次看了看她从打入厂就再没走出来这座海滨小渔村。
说是渔村,其实比她老家的县城还要大,中心的部分特别繁华,做什么买卖的都有,再往外是三层高的土楼,最边缘处,才是一家连着一家,不知道都是做什么东西的工厂。
现在这个时间,不知道哪个工厂下了班,好多人穿着一模一样的工作服,或骑着自行车、或摩托车,或者步行,乌泱泱的满街道走,周围的餐馆、超市、百货店、熟食店、理发店、彩票站,都跟着忙碌了起来。
风里带来大海的咸腥,被风一吹,海燕这才回过神来,她突然想起,短暂的休息来之不易,我应该趁这个时间去海边看一看啊!马上拉住个人,打听大海在哪里?
被拉住的工人噗嗤就笑了:“一看你就是内陆打工妹,头一回来大连。”并且热情的告诉她哪里哪里有海,打车五块钱就到。
打车?
“要是走着走也不远,就是得走四十来分钟。”
四十来分钟?
“谢谢你!”工人走了过去,留下海燕一个人发呆,四十来分钟,可是她总共就只有一个小时的假啊!
现在还剩多久?
该去还是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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