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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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月道：“你跟你姐姐很不一样。”

海棠又笑，依然甜蜜如春日的花朵：“我们本来是一对凡间的姐妹，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才被贺玄仙君点化，来到九重天。姐姐非常勤勉，一直以映天仙君为最大榜样，司职之外的时间全用来修行了。我呢，修行上的追求全然是没有的。全因为喜欢看姻缘故事，故而来了月老殿当姻缘小仙。”

她给嘉月也又倒了杯酒。

“你刚问我仙子是不是必要勤勉修行。其实依我看来，纵然是九重天仙子，也各有各的活法。像姐姐那样是一种仙途，像我这般每日快快活活也是一种仙途。只要做了选择，自己不要后悔就够了。”

“但是嘉月，我如此选，是因为我既做过没有灵力的凡人，也做着九重天的仙子。我知道不同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但你不一样。”

“你便是映天仙君那命定仙侣，对吧？”

嘉月悚然一惊。

若说海棠与怀玉的姐妹关系只是让她有些想不到，海棠此时一口道破她的这重身份，便是如一道迎面惊雷了。

虽然在仙宫学堂上课，但她从未对任何学室仙子说过这重身份。

除了映天仙君为她准备的灵剑融雪显然比旁人的更精美锋利、便于新手使用，一看便不是凡品，她自觉一切用度与旁人并无区别。

海棠是怎么知道的？

当日接受琼音仙子遮住云纹的建议时，嘉月还有些懵懂。然而经过这些时日在仙宫内的浸染，嘉月再清楚不过映天仙君是多么受瞩目的一个人。

琼音仙子当日说得对，揭开这重身份，必会无故多出许多事端。

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九重天上不养闲人。低阶仙子没有哪位是没有司职的，盖因只有如此，才能领到每月固定的各种份例，才能交上仙宫学堂的学费。你初来乍到，却日日在仙宫学堂上六个时辰的课，便是全无司职，若说是映天仙君的远亲故人，他全替你安排了，也说得过去。”

“但更加巧合的是，你出现在仙宫学堂的那日，便是云纹玉佩碎后的第三日。”

海棠道：“那日怀玉在撷芳院内意外打碎了映天仙君的云纹佩，她很是紧张，后面专门来问过我，映天仙君的天定姻缘会不会受影响。我便替她看了映天仙君的姻缘红线，好端端的未受影响。”

海棠在那千匝红线里分辨良久，终于指出一根给她看：“你看，便是这根。”

这红线虽七弯八绕，纠结缠束，却依然是很粗壮、很扎实的一根红线。

海棠继续道：“我修为低微，虽不能看见红线那端，映天仙君仙侣的名字，却能大致看出她的身份。当是一位刚刚化形的柳树精灵。你不用紧张，这事我连怀玉也未说过。”

此时嘉月对海棠便只剩下感激和好奇了。

嘉月问：“你是不是能看到所有人的姻缘红线？”

海棠道：“其实可以。但有时最好不要告诉事主。世间姻缘呢，很多时候是命中注定，但有些眷侣颇喜欢自己奋力追求真爱。若要告诉他们，命中注定的姻缘在何处，有时候反而生出许多不必要的波折。”

嘉月在月老殿和海棠聊了很久，回鸿煊殿时，正如她化形那日，路上唯有月亮和夜明珠路灯。

尚未到宵禁的时刻，只是已经没有什么仙子仙君还在路上行走了。

想起昨日和映天仙君吵架，她心里也颇为复杂。

其实想来，映天仙君想必同她一样的莫名其妙。两人被这所谓的天定姻缘、命定仙侣绑在一起。

但性格又颇有不同，故而各受折磨。

海棠说要不要以修行为仙途的追求，全看自己，但求无悔。却又说正是因为经历过凡间的生活，所以知道不同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而自己毕竟化形还不到一个月，若以凡人的年龄来看，不过是个嗷嗷待哺的懵懂婴孩。

要怎样才能知道如何选择？凭自己当下的好恶，还是按照映天仙君的要求，努力做个勤勉上进的仙子？

他所说的仙子职责到底是什么？人间福泽又是什么？

这些仙宫学堂里都还未讲过。

还是说，或许将来下九重天，去人间经历一番，就能有所领悟？

这一日嘉月难得失眠了。

她其实从来都是沾枕即眠，日日睡得好，全因为心里不担事。

无论是最初仙宫学堂有些课听不懂，还是剑道试炼中成为仅次于怀玉的学室仙子，还是映天催着她休沐日考校，还是羡慕以瑶她们轻松愉快的仙宫生活，其实说起来都不是太大的事。

反而今日和海棠一番谈话，让她第一次思考起自己仙途的追求。

对于一个刚刚化形的柳树精灵来说，这问题实在是答不上来。

从左偏殿卧室的花窗望出去，外面一片寂静，月色融融，隐约还能听到映天仙君挥剑的声音。

他当真日日修行不止。

嘉月心底对他的埋怨便又淡了一点，生出一点由衷的佩服来。

化形后在九重天上的所见，映天仙君和怀玉几乎是极致的勤勉，海棠则是通透的散漫。

以瑶和沛柔介于她们之间，既在仙宫学堂不紧不慢地修行，又在平日里轻松玩乐。

自己又应当如何？

像映天仙君那样修炼，当然是辛苦的，也会非常羡慕旁的仙子。

但海棠又说，万勿将来因此后悔。将来为什么会后悔？什么时候会后悔？

偶尔传来的挥剑声里，嘉月慢慢睡着了，做了许多梦。

有时是身负灵剑，不知要赶往何处，只觉得境况十分危急，似乎是忙着去救什么人。

有时是站在烈火熊熊燃烧的宫殿外，手中捧着一副春日垂柳图，心中弥漫着一种茫然伤感。

她在梦里问身边的白衣仙君：“这便是世人所说的爱情吗？可以为之生为之死的爱情？”

那白衣仙君的面容看不清楚，却十分温柔地用手抹去她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