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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榭天十九座峰，峰峰高耸入云，其中神女峰最贵，此山住历代的百国神女。犹以黑云山最凶险，此山道道是绝路，野兽不分昼夜出没以山民为食。
赢厌知道那里，云榭天上的人常说，黑云山山民凶悍异常，它一山万民，若下山可做十万军使。
他一时心酸无比，委屈看神虞：“阿虞是否不要我了？”
神虞与他轻贴一下面，柔声道：“此番离山半年，一旦回去要较往日更忙碌，黑云山是个好地方，麒麟应该去。”
她此番回山，三两年没有出山的打算，黑云山那里她早已安排妥当，她更希望他心甘情愿地去黑云山。
方文心见神虞与赢厌面贴面，一把推开赢厌，将神虞挡自己身后，怒目瞪着赢厌：“从现在起你不是我师傅了，我不认你了。”
赢厌自从有了方文心这个徒弟，每每后悔自己引狼入室。
当日他想留方文心为己用，着实是看上了她天性凶残，谁成想收下她后，她竟有心与他争阿虞。
赢厌被她推开后，看着她冷笑，至少此时他对自己徒弟动了杀心。
同为恶人，方文心自然知晓他想杀自己，她噙泪抬头看神虞，哭着喊：“阿虞，师傅想杀我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明明说过，只要我回府杀了父母，就是他的自己人。”
赢厌神色惊变，忙去看神虞神色。
神虞仍温柔看他，问：“麒麟为何要文心回府杀父母？”
她教过他，杀生身父母为万恶之首，此罪不容恕。
赢厌从不觉自己在这点上有错，坦诚道：“我只是告诉她，生身父母也可自己选择。”
当日她说，她是小官所生，没得选。他不认为没得选，她回府杀了父母，自己择选另一对父母，这不就有了选择。
她若不是恶人，他可没这么好心告诉她另一个选择。
神虞将方文心拉到身前，问她：“你父母对你可好？”
方文心眸色清澈，望着她点头：“爹爹和母亲对我很好，可是我不喜欢他们。”
神虞用指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轻声道：“是因他们不是你的同类吗？”
方文心笑着点头，笑容纯真无邪，道：“阿虞好聪明，连这点也知道。”
她没有双目时，爹爹与母亲对她异常宠纵，凡她想要之物，再难爹爹也会为她寻到。
母亲曾见她如何将不听话的仆人砍去四肢做花肥，起初她也劝，后来母亲会沉默着为她种更多的花，好要她不愁花肥浪费。
神虞看着她唇角纯真的笑容，又问：“杀了他们，文心不觉错吗？”
方文心唇角笑容愈发灿烂，摇头：“我没错，他们不是我的同类。”
神虞去看赢厌，问他：“所以麒麟想杀赢祁，不仅是因他囚困了你？”
赢厌本不愿与谈及与赢祁的恩怨，可问他的是阿虞。
他坐到神虞身侧，似笑非笑地道：“阿虞，我出生那日，他喊我妖孽，那刀再偏一寸，我就死了。”
当年赢祁王妃诞子，却诞下一团血球，赢祁拔刀斩血球，才有了赢厌。
是做父亲的赢祁，先想杀的自己儿子，后才有做儿子的赢厌想杀赢祁。
他从来不恨六代神女神风，他清楚，若无六代神女的人魔之说，等待他的只有赢祁的大刀。
他比谁都清楚，赢祁当年是真想杀了他，而非是囚禁。
神虞伸出手，握住他攥成拳头的手，与他同仇敌忾道：“沥国摄政王的确是个坏人，麒麟想杀他没错。”
她手冰冷如碎冰，却有一种抚慰仇恨，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
赢厌慢慢松开拳头，略带诧异地看她：“阿虞也认为我想杀赢祁无错？”
神虞轻握他手，浅笑着摇头：“我若是麒麟，也会恨他。”
她甚至不觉刚出人世的赢厌，能有记忆是种怪谈。他是执笔人手下最不受控的反派，变数横生，一切奇怪的事，若因他而起，她并不觉奇怪。
赢厌看着她舒展的远山眉，泛着神性的凤眼，心跳声如雷，却不舍离开她眉眼一瞬。
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道：“阿虞，我信你。”
他知晓她很多秘密，还是愿意相信此时她的话是发自内心地。
他将她搂在怀里，如拥抱所有，珍而重之，轻声道：“阿虞想要我去黑云山，我愿意去，可我要带上两个人。”
神女回山，山门前站满了山民。
危纪两家的女儿，躲在人群中，目光投向神虞身侧的赢厌。
当日两人拜师未果，回家后没少被各自母亲责骂。
两人想，她们势必要自己争取一下了。
回山用了一个月，云榭天已是十一月中旬，神虞身上披着厚重的白鹤氅，站在万人跪拜中。
她生得极高，骨肉合宜，四肢纤长，长身立在低低地苍穹下，身披皎色，满身神圣。
寒风乍起时，她清冷的声音伴随山风响彻天地间。
“自有云榭天起，历代神女视天下苍生为己任，本座为她们而生，也当将为她们拼搏。
本座今日返山欲闭关三年，三年后，你们之中若有想下山者，三年后来请愿。
在此之前，本座的麒麟神子也将前去黑云山三年，莫念、方文心可做神子左右神使，伴随麒麟身侧，自此你们便是麒麟神子的人，再无需视本座为主。”
寒风不大，却迷了众人的眼。
神虞带着红拂绿梧走了。
山众跪在地上，去看本是神女房内人的莫念。
她们不知方文心是谁，却知莫念。莫念是上代神女留给神女的房内人，纵是十九座山峰的峰主见到他也需恭敬喊他一声‘莫少爷。’
可他跟着神女下了一次山，神女忽然不要他做房里人了，让他做了神子的神使。
这身份同样尊贵，甚至比房内人的身份要更体面些。
可两种身份是不同的，他做神女房里人，是云榭天的人。若做了神子的神使，等同来日神子下山，他也要下山，自此等同成了云榭天的外人。
莫念站在赢厌身侧，彻白了脸。
他茫然看着左右。
山众惊疑的视线投射在他身上，他渐有些站不稳了。
他不肯相信，神虞对他说过那样一番话后，又将他赐给了赢厌，不要他了。
他踉跄着，向神虞追去。
红拂跟在神虞身侧，向后看了一眼，悄然慢下脚步，拦住了莫念。
莫念如看到了救命稻草，祈求看着红拂：“红姐姐，莫念有话对神女说。”
红拂向神虞背影看去，她步伐稳健，多情是她，绝情也是她。就连跟在她身侧的自己，也不懂她衡量取舍的标准。
她收回视线，叹道：“莫念，神女这样做必然有神女的道理，跟着麒麟神子，也不代表神女真就不要你了。”
可这话说出来，就连她自己也不信。
神女不想要莫念，来日也不准备收他做房里人，她早就看出来了。
莫念握住红拂手腕，跪了下来，再抬头，满脸泪水，他近乎卑微地乞求道：“红姐姐，让莫念再见神女一面，莫念不信神女真不要莫念了。”
赢厌看着两人，冷笑。
方文心好奇看赢厌，问：“师傅知道阿虞为什么不要他？”
赢厌看向神虞背影，她身影逐渐变小，成了一点白。
他道：“阿虞看得长远，所以想要我收下莫念，带他去山下。”
她总是这样，有话不愿说，总要他去猜。
她待他一如神阙之好，开始为他计之深远，却从不问他想不想要。
他迈步向莫念走去，将他提了起来，冷着脸道：“阿虞不舍我，也不会舍你，若真有那日，本神子第一个找她算账。”
莫念不像自小有人宠爱的容廷，他哭起来无声，带着云榭山男儿的惹怜。
赢厌看一眼心烦，冷冷道：“阿虞若见你这幅模样，只会愈发讨厌你。”
红拂看着一幕，问：“神子到底是劝莫念，还是故意惹莫念伤心？”
要她看，后者更像。
神女给过莫念机会，可莫念自己不要，机会一旦失去了，神女绝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莫念被赢厌提起来，眼泪掉得愈发汹涌起来，他哭肿了眼，若教山中女子看到，必然要怜香惜玉。
可惜赢厌不是女子，也不是云榭山的人，他见莫念哭得凄惨，直接将他丢下，带着方文心向黑云山而去。
黑云山的峰主是个佝偻的老婆婆，头发花白，穿着一身□□袍，拄着拐杖站在山脚下。
赢厌带着方文心来时，她笑容诡异而惊悚，全无道家人的仙风道骨。
赢厌瞧见她觉得她相貌奇特，问：“黑云山峰主？”
周婆婆也问他：“麒麟神子是吧，祖师奶奶提过你要来。”
她不过多介绍自己，转身带路，继续道：“她老人家交代了，不管是天文还是地理，只要你感兴趣，老太婆都得教给你。”
方文心跟在赢厌身侧，见她口气极大，好奇问：“你有阿虞聪明吗？”
周婆婆拄着拐杖在崎岖的山路上健步如飞，诡异一笑：“她老人家没出世时，云榭天我最聪明，辈份最大。她老人家出世了，老婆子只能说是第二聪明人。”
赢厌向身后看了一眼。
崎岖的山路尽头，一个黑影正在追赶着他。
他漫不经心地道：“你好大的口气。”
周婆婆嘿笑一声，转过头去看赢厌，道：“人魔小子，神女她老人家天赋比老婆子高，又会祝由术，所以老婆子才叫她祖师奶奶，如若不然，老婆子可不比她身份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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