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泉沐浴、七日承恩、椒房独宠,甄嬛以前,闻所未闻。
纵从前华妃娘娘再怎么如日中天,皇帝也没有连续召幸她过第四日,是以,后宫上下,高低尊卑,无人咽的下这口郁气。
悠悠的跨过景仁宫的门槛,陵容意外的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强烈视线。
脚步一顿,那些视线转瞬又淡了去。
她微微抬眼,入目九把太师椅排列得整整齐齐,竟是大半数都到了。
各具风情的嫔妃们搭着黄杨木把手,或直或倚,心神都绷的如风筝线,时刻被承乾宫里那只高飞的春燕风筝扯着。
是极不好受的滋味罢,不说涂了厚厚脂粉的华妃,就连常与承乾宫来往的沈贵人,眼下也瘀出些青黑。
参拜完面色憔悴的皇后,陵容回了自己的座位,幸好景仁宫的宫人们多少还顾忌着她这个皇嗣生母的颜面,没把她挪去正炙手可热的莞贵人后面。
瞧现在和她隔了只空位子的富察贵人,小脸气的发青。
这人本就爱刻意冷着脸,这会儿不用刻意,倒把另一边的沈贵人愁的不轻。
从早上起来总共就吃了三回闭门羹的沈贵人一张清雅玉面上,写满了大大的“愁”。
也不怨她愁,毕竟:
她得宠,华妃刁难,得(dei三声)愁。
她得宠,别人虎视眈眈来分宠,也愁。
姐妹得宠,她没宠,还愁。
她没宠,但是她姐妹得宠,华妃暂时动不了飞龙乘云逍遥自在的姐妹,便像疯了一样的拿她撒气,愁上加愁。
姐妹太得宠,得罪了除她之外所有人,又愁……
忧愁的沈贵人不想了,喝茶。琳琅彩山水人物白地茶碗里蕴酝着一汪清碧,透绿如翡,叫人心生渴意。
雨前龙井入口一向微苦,含上半响才缓缓等得春霖流转般的回甘。这会儿才品,竟觉的茶水过分甘透,非往日所能言之。
眉庄盍上白瓷制就的盖子,犹觉不尽,转手要放下时,忽瞧得碗上的琳琅彩绘图案里竟绘有一老农。
老农立于山前,不甚起眼,但山色多姿,墨影迢迢,人影更显稀薄,别有一番逸趣。
若再山角阔处再添些疏落秋香,满地生出颜色,便更雅了。
五柳先生正有诗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兴致盎然间,周边的簪环锒铛好像都失了动静,龙井茗香徐徐盖过了各种脂粉,也包括皇后宫里特有的瓜果清香。两张黄杨木椅围住的狭窄天地间,仿若只剩下了眼前小小的琳琅茶碗。
她没来由的伸直颈子,举目向门口望去,朱红色大门正开,光影如纱羽飘落,脸上较以往多了几分红润的莞贵人楚楚立在那里,让她不由想起了欧阳炯的一句“暖日闲窗映碧纱,小池春水浸晴霞1”来。
那人站在那里,就是一只缀满情诗的花笺,半展着自己微妙又隐蔽的得意。
眉庄脑中混混沌沌,下意识微微抬手,那白光透过半镂丝的赤金护甲折射过来,镶嵌在上头的翡翠珠子晶莹剔透。
啊,存菊堂里精心养的绿菊,似是要谢了。
……
“臣妾承乾宫贵人甄氏,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甄嬛盈盈下拜。
“起来吧。”皇后抬了抬手,一派是贤德大气,只是要陵容看,她脸上的微笑是快要维持不住的模样,勉强极了。
华妃脸上则是正宗的皮笑肉不笑,阴恻恻的。
丽嫔的眉毛高高的竖着,仿佛在无声应合。
甄嬛视若无睹的走了过来,自然也不去周边讨没趣,安适如常的端起了茶盏。
富察贵人的脸色由青转黑,她一把推开自己跟前的琳琅彩山水人物茶碗,两只手全拢在了杨妃色镶银丝的万福苏缎大袖里。
敬嫔也喝茶,面上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憔悴有之,沉静也有之。
陵容前世与她不熟,只知她也对皇帝赋予过一片痴心,只得感叹,这后宫真是个残忍的地方。
出声的永远是齐妃:“莞贵人真是如意极了。”
她话说的酸溜溜的,声音也慢慢的小了下去。
众人理解,莞贵人锋芒太盛,她不想明面上招惹。
丽嫔倒是不怕,但她今日得了华妃嘱咐,这会儿先不动作。
没人接茬,皇后就夸了甄嬛几句,主题是“就算莞贵人独宠你们也不要妒忌呦”。
潜台词是“这个女人叫甄嬛,你们没宠爱是她的锅”。
几番话说下来,沉静的如伫立紫禁城多年的冰冷宫室般的敬嫔都生了些焦躁,就更别提最畏惧失宠的妙音娘子之流。
整个景仁宫像是冷水滴进了油锅,看不见的噼里啪啦一片。
透明的流体晃个不停,掀起的深色茶叶是不甘沉底的船只,支了桅杆
,撑起白帆,风吹的鼓鼓囊囊……
茶水如碧,倒叫人看个一清二楚。
搁下茶碗,陵容嘴角一抹隐隐笑意如梦过无痕般消逝,肤白若雪,黛眉微蹙,似是怀了些难言心思,惘然神伤罢。
琳琅彩的山水人物白地茶碗里,上好的雨前龙井被生生搁凉,来时是多少,去时一分未少。
六宫之主的皇后娘娘目光时不时的飘过来,含了些应有的敦肃与恰到好处的温和,端方持重,不偏不倚。
只是不知,她这继室皇后都未享受过椒房撒帐,却偏偏却叫一个低位嫔妃点了彻夜的龙凤花烛,内务府送去白玉丹凤玉合卺杯的时候,她这个皇后的心里,又该是什么滋味呢。
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身旁的莞贵人倒显得有些不自在了。
这人又低头抿了一口茶,看着指甲上鲜红的寇丹出神。
六宫之宠集于一身,亦是六宫之怨集于一身,这般粗浅的道理她又如何不懂。只是情正浓时,总渴求着明知不可得之的“一心人”,现在正沉沦的,又哪里只有皇帝一个?
这两人如此大张旗鼓,让六宫诸人都体会了一回“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的惘然若失之感。
君恩似流水,鸾凤春恩车却一连七日定点停在了承乾宫门口。
细细算来,“辘辘远听”时,心里倒也有数,不过这个数让后宫诸妃心里更堵了。
没有人愿意看着自己像一朵伶仃的落花,仰着脸看他人在枝头笑的何等精神。
人散了。
人走的稀稀拉拉的,大多都在磨叽着什么。
陵容也被夏冬春拉住了衣袖,还是那么大劲儿。
富察贵人老早等着了,对着她们俩点了点头,玉手理过鬓角,孔雀银步摇上的红翡翠滴珠发出清脆的凌凌声。
精致的下巴微扬,别在胸前的手帕却不见了踪影。
陵容瞪她一眼,这人转过头咳了两声,面上带些难以察觉的囧色,比之刚才,少说消了三分桀骜傲意。
她撇过身子挽了陵容,一边对夏冬春使了个眼色,一边说起她厨房里新炖的阿胶膏。
夏冬春不明所以。
怎么又是阿胶?这次的格外好吃么?
陵容拨开富察贵人足金的大圆镯子,细细捋自己被硌皱了的披帛。
是苏培盛昨儿才送来的雪罗素纱,她见上面几缕春藤生的肆意,今日就挽臂上了。
不过这块帛是难得的垂丝透空,可经不起某些人乱折腾的狗爪子。
富察贵人已经放弃瞪夏冬春了,转而附耳陵容:“庄姐姐,你怎么瞧这莞贵人。”
陵容没好气的白她一眼:“能怎么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非也非也,这莞贵人,要倒霉了。”夏冬春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哦?”陵容与富察.仪欣对视一眼,佯装不知。
夏冬春脸上浮现出熟悉的娇蛮样子,一如既往的欠揍,她放轻声音:“华妃娘娘……”
“嗯???”另二人齐齐道。
“出去就知道了,记得把我挡严实。”夏冬春故意卖关子,推搡着二人。
大步跨出高逾五寸的琮木门槛,碧色柳枝垂至廊下,砌得俨然的青瓦外,立了高高低低数个美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年世兰。
她穿了一件黄牡丹凤影织金锦对襟宫装,丰腴有度的腰身上系着一只玉花螭虎绦环,珠翠环绕,华贵非凡。
丽嫔费云烟今日也穿的异常靓丽,嫣红彩绣并蒂莲花,交织绫上穿绿飞红。颈子上一条赤金盘螭璎珞圈,耳戴紫玉玫瑰耳铛,抬手间数只绿石方扁镯混着金光若隐若现。
比之对面皆着清丽的二人,气势不是一般的汹汹。
“众位姐姐勤勉,是妹妹懒怠了。”对着华妃刚抛来的话,甄嬛规规矩矩又行一礼,任是叫谁也挑不出错来。
丽嫔将她头上新别上了做工精巧的金镶珠石兰花钿看的一清二楚,心中更是不怼。
她一挑眉,掐着嗓子道“倒不敢说莞贵人你怠慢了,伺候圣驾难免劳累,哪像我们这些人清闲得很。”
“丽嫔娘娘侍奉圣驾已久,必然知道非礼勿言四字,妹妹年轻,还望娘娘多指教。”
甄嬛反手给这人揪了个错,不卑不亢道:”妹妹刚入宫不久,见识浅薄,若是言语有失,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丽嫔只觉一窒,不由抬眼看华妃。
年世兰斜睨她一眼,表情淡淡的,凤眼一挑,转向一旁从始至终没发声的沈眉庄:“近日来莞贵人忙于侍奉圣驾,沈贵人倒也清闲,不知有没有空替本宫抄录一卷女论语,也好时时提醒后宫诸人恪守女范,谨言慎行。”
沈眉庄一脸平静:“娘娘吩咐,嫔妾怎会不从,只是不知娘娘什么时候要?”
华妃话风又一转,猛的拔出沈眉庄心里埋着的倒刺:“……本宫还以为莞贵人圣眷优容,沈贵人心里不自在。”
甄嬛下意识去看眉庄,正巧眉庄也在看她,对视之间,两人眼中俱闪过笑意,再面上华妃时,已经是从容不迫。
华妃说了一通,自以为很是有用,又见不能在口舌上讨到什么便宜,便携了虎视眈眈瞪着甄沈二人的丽嫔扬长而去。
沿着杨柳曳曳的竹板廊街,甄沈二人也相携而去。
夏冬春从陵容与富察.仪欣身后探出身来,有点迷惑:“这就完了?她们俩也没闹掰啊??!”
陵容无语的看她高高的大个,对她躲躲藏藏的行径极其不齿。
被这人扒着肩膀的富察贵人同样如此,她还略感庆幸,幸好今天没把自己最样喜欢的那件高价购入的“花想容”云肩穿来。
1出自五代欧阳炯《定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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