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升，夜枭在黑云深处哀嚎。
接近午夜十二点时，车轮碾过砂石地面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要等的人，来了。
扫视了圈空荡荡的展馆，封满袖躲到了大门左侧展示柜后方，稍微遮挡了下身形。
叶姜一进门肯定首先冲着有藏品的地方去整理，而她暂时藏身的这片区域一件展品都没有，背后也是空空如也的墙面。
否则大半夜的两位陌生女士在废弃老楼毫无缓冲地猝然相遇……想想她都要尴尬死了，封满袖如是想着。
在做出这番举动后，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契约黑蛋时游戏系统弹出的提示：
【亲爱的“黑蛋”主人，幼崽处于孵化期时极度需要来自主人的爱的供养～请多对它进行触及心灵的胎教，以及为正处于自尊心养成阶段的崽崽起一个雅致霸气的名字qaq】
自动忽略最后一句，封满袖将重点放在“触及心灵的胎教”上。
于是，她在脑海中语重心长道［黑蛋蛋啊，看到刚刚姐姐的贴心做法了吗？我们要善于为他人着想！］
贴心的封满袖表面安静如鸡，内心逼逼赖赖，同时还全神贯注盯着门口的位置。
车轮声停下后，紧接着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踩踏草叶声。
“叮呤咣啷——”
“咣啷——”
工具碰撞声越发清晰起来，似乎下一秒人影就将出现于门口。
时间一点一滴走过，门扉处依然只有一坨暗沉沉的黑，银月洒落的光不知何时被这坨黑暗吞吃了个一干二净。
踩踏草叶的窸窣声仍旧在耳畔不断回荡……
情况不对！
封满袖猛然记起自己过来时，一路上除了缠绕楼体的爬墙虎，并没有见过任何草丛，况且花临市本就“寸草不生”。
那么又哪里来的耳边这草叶倒伏之声呢？
而且，门外的叶姜走了多久了？
这条路有这么长吗？
被刻意模糊的认知终于撕破了遮眼的迷障，目光不再凝视着门扉处，调动起全部心神，警惕地环视四周。
展厅空荡荒寂、一切如常，然而宛若卡带了般在门外一直循环的走路声却昭示着异常已生。
视线再次缓缓扫过只剩空架子的展柜、空空如也的展台、雪白干净的墙壁……
等等！
雪白干净的墙壁？
目光重新定格在大门另一边的墙壁上——之前悬挂的历任院长肖像画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脊背泛起阵阵寒意的同时，封满袖想到了一个问题：肖像画在离开了对面的墙壁之后，又会去哪里呢？
努力屏蔽掉脑海中各种鬼片经典回头杀，她慢慢转过身子。
后方，距自己不足一米的水泥墙上，八幅消失的肖像画正整整齐齐地悬挂其上，他们不知何时竟悄悄转移到了她的身后！
原本饱经时光侵蚀，褪色泛黄、褶皱磨损的画作，此时却仿佛被赋予了本应消逝的灵魂，通通焕然一新。
色彩鲜艳，画面逼真，逼真到好像二维画面里的人物马上要走进现实。
卧槽！是真的要走出来了！
只眨眼的功夫，八幅完完整整的全身像变成了及膝的半身像，八双平视前方的眼睛里，八对漆黑的瞳仁整齐划一地朝封满袖站立的位置转动。
封满袖大惊失色，绝对不能让他们出来！
之前那形貌可怖的双尾怪也比不上这次的冲击之大，毕竟双尾怪不仅实体可触，而且离正常人的外表也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但眼前极度类人化的东西明显更偏向不可捉摸的鬼物。
眼神游移间，油画质地的人脸越来越靠近画框，其中一些甚至已伸出枯瘦干瘪的双手攀扶住画框边缘。
封满袖不敢细看，两手聊胜于无地捂紧双眼，瑟瑟发抖之下，竟是激发出思维的极端冷静。
只要不让画中人出来……
有了！
只见娇弱、可怜，又无助的少女在鼓起勇气放下双手的下一刻，颤抖却迅速地逼近左侧第一幅画。
近距离直视下的画中人大脸，肌肤上的每一条沟壑都清晰异常，转动着的浑浊眼珠中，蔓延开崎岖的红血丝，仿佛正与猫眼后的偷窥狂脸贴脸。
画面过于刺激，于是封满袖颤抖着将悬挂于墙上的画框暴力卸下。同时两指用力，把扎进墙里用于固定的铁钉拔出。随后将手中的肖像画翻了个面，啪的一下反扣在第二幅画上。
两幅画的边框紧扣在一起，严丝合缝宛如天生一对，让已经探出半个脑袋的两张人脸真正实现贴脸亲亲。
最后，一颗铁钉下去，将二者彻底锁死。
画中鬼怪：我不要和邻居串门！我要升维！我要升维！
剩下的几幅画，封满袖不断重复着相同的流程，手脚动作在极度害怕的情绪下快出残影，成功造就出四对彼此互通的天选cp！
“呼~可算搞定了！幸好只有八幅，方便凑对。”
感谢《午夜电话》影迷交流区！感谢贞娘娘爬电视激活灵感！
封满袖虽然怕鬼，但越菜越爱玩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幼崽期的阴影没有将她完全打倒，反而让她步上了老姐的后尘，成为一名资深鬼片爱好者。
当然，是个全程捂眼看完的虚假爱好者。
被迫与邻居零距离贴贴的画中鬼怪似乎由于无法实现升维宏愿，开始在画中世界暴走。
画框震动臌胀，仿佛变成了拉伸度极高的橡胶材质，张牙舞抓地凹出各种极限造型。
墙面被带着簌簌抖动，灰雪般的墙灰飒飒飘落。
瞧着眼前突然被打破的平静，封满袖刚安下没多久的小心脏又再次蹦跶起来。
这这这……不会要经历二次塌房吧！？
正当她要逃出这栋有极大概率坍塌的大楼时，眼前景象突变。
仿佛墨汁在宣纸上杂乱地晕染开来，原本清晰的景物褪色成糊作一团团的灰色斑块，灰斑渐渐扩大，将眼前之景尽数侵占。
终于，噗的一声——
纸破了。
视线再次恢复清晰时，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熟悉的院史馆一楼，只不过身后的墙壁恢复了初见时的空白。
八幅肖像画也好端端地挂在大门另一侧的墙壁上，并没有突然失踪。
刚才的一切莫非只是一场幻觉？
难道是最后由于画中鬼怪无法出来作祟，幻象才自动破解？
封满袖看着屋子里正在收拾另一边展柜的女人，愈发肯定当下才是现实。
或许在听到车轮声时，自己就已经入了幻境。
不过应该不是叶姜布置的，毕竟她到这会儿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确定回到现实后，封满袖不再犹豫，直接绕过遮挡的展柜走到了叶姜面前。
叶姜：？
正弯腰清扫灰尘的佝偻身影反射性地向后移了数步，与突然出现的少女拉开距离。
封满袖摘下医用口罩，对着面如恶鬼的女人粲然一笑。
“叶姜是吧！我是献血宣讲团的新员工靳禾，我们昨晚上见过的！”
露出全脸后的一番说辞，让叶姜回忆起了眼前少女的身份，隐隐意识到对方的目的，不过还是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关于医院，关于朝颜笑和花泽集团，我作为他们的受害者有些事想请教一下你。”
说着，从衣服口袋里实际是空间里拿出昨晚从地下血库顺走的一包人造血浆递给对方。
“先不要着急拒绝，这种人造血浆是我在康复区地下仓库发现的，那里还有许多，我已经知道了部分真相。所以你与其继续对我隐瞒不如将你所知道的如实相告，说不定我们有联手干掉背后主谋的可能呢？”
叶姜似乎对封满袖拿出的人造血浆感到十分震惊，看看少女，又看看手里的血包，指骨不自觉捏紧血袋，终是点了点头。
“这里不方便，你跟我来。”
*
独门独栋的老式平房自带一方不大不小的院子，屋内虽然家具陈旧，但得益于屋主的时常打扫，看起来颇具年代情怀。
没想到大家眼中独来独往的“灾星”叶姜，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般生活拮据。
城市区的独门独户、自带小院，虽不是市中心，但也必定价格斐然。
叶姜给封满袖添上茶水后，没有直接坐下。
只见她从自己的颈间取下一枚贴身佩戴的平安锁，到客厅与餐厅中间的神龛面前，将其放置在空荡荡的龛位里。
随后，点香跪拜。
这似乎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课，跪拜仪式结束后才返回客厅，坐在封满袖对面的椅子上。
没有给少女提问的机会，叶姜直接解答道：“每晚拜一拜从小带到大的平安锁，能让我晚上出去工作时不再发生事故。”
封满袖盯着女人的身后，眼神闪烁，揣在兜里的手紧紧握着，她紧张时总爱偷偷双手握拳。
“那你知道这个平安扣为什么会起作用吗？”
“嗯……具体的不清楚，反正我母亲去世前一直让我贴身带着，说是这枚平安锁在我出生前拿到寺里开过光。老人家一般都信这个，她最后那段时间躺在床上天天念叨着让我以后每晚祭拜它。”
“能让我在晚上避开事故，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封满袖偷偷用余光观察着叶姜背后虎视眈眈看着自己的男人，不，或许应该叫男鬼，因为叶姜很明显看不到。
男鬼很像是被人分尸而死的，面容血肉模糊。还没封满袖拳头大的碎肉块东一块西一块，勉勉强强拼凑出一幅男性的身躯和头颅，肉块拼合出的血线扭曲密集如不规则的疆域分界线。被鲜血浸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长风衣破洞连片。
自从叶姜祭拜完平安锁后，男鬼泛着冷光的身影就像一阵飘飞而出的烟雾般从平安锁中一点点流出、凝实。
“我想……它应该不止开过光这么简单……”封满袖假装看不到叶姜背后的虚影，小声说道。同时，也清楚了游戏出品的道具大概是个什么水准。
话音刚落，男鬼右脸颊的一块腐肉“啪叽”一下掉到了地上。
封满袖：……o(╥﹏╥)o
“直面恐惧”牌眼药水还真是名副其实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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