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遇礼的会议大概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累了吗?”屏幕那头,男人摘下眼镜一边揉着眉心一边问。
时岁摇头,“我不累,先生您累了吧,早点回家休息吧。”
陆遇礼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钟了,“什么时候去吃饭?”
时岁把桌子上刚打开的蛋糕盒子举到屏幕面前,“我吃这个,秦月带给我的。”
说完还用勺子挖了一口放进嘴里,“好吃!”
屏幕里的时岁眼睛亮亮的,未施粉黛的小脸在灯光下毛孔清晰可见,陆遇礼被她少见的情绪外露所感染,也笑了起来,随口问:“在剧组交新朋友了?”
时岁认真地想了想,朋友这个词,她不太理解,但是她能感觉到秦月对她很好,这就是朋友吗?
时岁决定还是再严谨一些,她说:“等一下,我问问她。”
陆遇礼一愣,紧接着他就看见屏幕那边时岁的脸往屏幕下方的边缘移动,似乎是在打字。
很快,她就收到了回复,秦月看起来备受打击的样子,说:“呜呜呜岁岁我太伤心了,我这么喜欢你,你居然问我我们是不是朋友!我们当然是朋友啦!难道岁岁不想和我做朋友吗嘤嘤~”
时岁怕她真的难过,赶紧回复,“不是的,我很高兴能跟你做朋友。”
发出去后,时岁又添了一句,“真的很高兴,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然后,时岁抬起头,跟一直等着她的陆遇礼说:“是的先生,我交到朋友啦!秦月是个很好的人。”
陆遇礼看她认真的样子心软的一塌糊涂。
长叹一口气,意味不明地说:“还真有点想挖秦月了。”他家岁岁好不容易交个朋友,真是太想把人弄过来哄她高兴。
这时,陆遇礼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李江走进来,道:“陆总,司机已经到楼下了。”
陆遇礼起身,把手机举在身前,“走,带我们岁岁回家。”
时岁反应了一下,然后就看见屏幕里的景象不停地移动,看这样子应该就是陆遇礼的公司了。
乘坐电梯下到一楼,穿过停车场,陆遇礼的脸清晰地出现在晃动的屏幕中,时岁近乎痴迷地盯着屏幕,现在的陆先生太过迷人,也十分地有生活气息,就好像刚下班的丈夫随意拨通了妻子的视频电话,让时岁终于有了一丝“我在和陆先生谈恋爱”的自觉。
车门啪嗒一声合上,陆遇礼很快就坐进了车里,时岁回过神来,脑袋终于从男色中清醒,她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个“带她回家”。
“明天还有戏吗?”
时岁赶紧答道:“有的,下午有一场。”
“工作还习惯吗?林树平有没有骂你?”
时岁摇摇头:“没有,导演很照顾我。”
“嗯。”陆遇礼的胳膊搭在车窗,单手扶额,修长的指骨落在眉间,自上而下望着屏幕里的她,时岁不禁看呆了。
“先生……”
“嗯?”眼前的人叫了他一声后却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陆遇礼蹙眉,举起手机,“信号不好,卡了?”
时岁这才回过神来,慌张了一下,没有过脑子,随口说:“下雪了。”
陆遇礼低头望向她,时岁站起来两步走到窗户前,把摄像头调到后置,说:“先生,容城下雪了。”
洁白的雪飘然落下,好像要跨越时间和维度落到他心上来。
陆遇礼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时岁。”
时岁心中一紧,连忙收回手机,“先生?”
陆遇礼:“我是带你回家,又不是带容城的雪回家。”
时岁愣了一下,然后调整了一下位置,她站在窗前,把手机放在前面,让自己和窗外的雪都收进屏幕中。
陆遇礼被她的举动逗笑了,低沉的声音在安静得房间内流淌:
“岁岁真乖。”
时岁的手抖了一下,努力克制自己慌乱得想要到处飘的眼神,故作淡定地抓了抓头发。
陆遇礼不再逗她,说:“是不是还要看剧本?去忙吧。”
时岁一顿,然后把手机贴近自己,语气有些急切:“先生,您,我,我,我台词都背熟了,没有,没有什么要忙的,您,我,我......”
她有些紧张,她怕陆遇礼挂断电话,所以说的话没太过脑子,有些着急。她一着急,平时的毛病就显露出来了,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的。
陆遇礼听她说完,停顿了一下才缓慢地引导她:“别急,慢慢说,我不会挂断的。”
时岁的脸都白了,其实她自从接下了春娘这个角色之后,在说话表达方面进步很多了,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结巴过,可这并不代表她从此就真的变成了正常人。
就像现在,她自卑不堪的一面再次展现在了陆遇礼面前,刚才那一段槽糕透顶的话就如同一只从深渊伸出来的魔爪,一把将她从这些日子平静的假象中拖回了现实。
她仍然是那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根本不配存在的污垢,她根本没有资格妄想陆遇礼那样站在云端的人。
地上的顽石怎配肖想天上的星星?
时岁手心里全是汗,紧闭双唇,低着头眼神飘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周围的事物正在逐渐消失,耳膜好似被一层厚厚的水膜堵住,她恍惚间看见了眼前的桌椅、沙发正在一点点地变得透明,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很轻,这世间一切的一切,连同她自己好似本就不曾存在。
“岁岁?”
时岁充耳未闻,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时岁!”手机那头,陆遇礼坐直,眉头紧皱,声音拔高了不少:“时岁!你听得见吗?”
“时岁!”
男人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时岁空白的大脑忽然间反应了下,似乎有什么画面一点点显现出来,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开始恢复,桌椅墙面渐渐有了颜色,她的双脚又落回了实处。
“时岁,你听得见吗?”
时岁从恍惚间回神,这才看见了掉在地上的手机,还有屏幕上陆遇礼那张透着焦急和严肃的面孔。
时岁蹲下身子捡起手机,陆遇礼的脸完完整整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此时此刻是真实存在的。
“陆先生。”
“时岁,你怎么了?”
时岁望着手机中的自己,努力地想要扯出一个笑来,可她脸色苍白,碎发粘着汗水贴在额头上,都不用笑就已经很像鬼了。
时岁放弃了,把手机屏幕举得离自己远了一些,道:“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陆遇礼显然不信,“摔了一跤能出这么多汗?我刚刚叫了你半天都没反应,时岁,说实话,别让我担心。”
时岁犹豫了一下,看着陆遇礼皱着眉担心的样子,有一瞬间她真的差一点就动摇了。
但理智告诉她,千万不能说,否则她和陆先生就真的完了,这比陆遇礼知道她从十二岁就喜欢他了还要严重。
是老天的眷顾她才能来到陆先生身边,她绝对不能将这一切搞砸。
虽然她心里很清楚,他们终有一天会分开,但她还是想将这段关系维持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刚刚没穿鞋,脚趾撞到了桌角,太疼了没有力气说话。”
“对不起先生,让您担心了。”
陆遇礼将信将疑,说实话,这番说辞并不可信,但屏幕中的时岁脸色煞白,语气诚恳,就不由得让他放松了警惕。
陆遇礼心软了,没有多问,只有些不高兴地说:“把鞋穿上,光着脚容易受伤还容易着凉,说你多少次了,嗯?”
时岁坐在地上小声说:“知道啦先生,我现在就去穿上。”
陆遇礼:“嗯,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时岁安静了一下,道:“没什么,先生,那我去看剧本啦!”
陆遇礼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看起来真的没什么事了,这才放下心,说:“行,那你去吧。”
“好,先生再见。”
挂断视频电话后,时岁呆呆地坐在原地。
她从前在外人面前很少说话,就是怕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每当她过度紧张或过度焦虑的时候就会发病,发病的时候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她会感觉自己的四肢,五脏六腑都在慢慢消失,她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患上这种病的,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极少发病,就算有,一般也是短短的几分钟。
她记得最长的一次发病是在高考前,有人换了她的艺考成绩单,她以为自己没有取得首城大学舞蹈系的合格证。
那次发病长达五个小时,她是下午的时候失去意识的,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村子里的墓地,并躺在了其中一个人的墓碑下。
而她走失的过程她完全想不起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陆遇礼面前发病。
时岁现在无比庆幸刚才两人只是隔着屏幕。
另一边,陆遇礼放下手机后一直沉默,李江坐在副驾驶,刚才发生的事他也看在眼里。
从后视镜中能看出陆遇礼的神情凝重,李江犹豫了一下,开口:“陆总,要不要我去让人查一下?”
“不必。”
陆遇礼神色淡淡,从这大半年的相处中他能看出来时岁心里藏着一些事,说不想知道是不可能的。
但他还是想等时岁主动开口,不管是什么事,都是她的隐私,在得到她的允许前,陆遇礼不愿去擅自触碰。
作者有话要说:
时岁的病设定为“科塔尔综合症”是一种心理疾病,文中描述的不知不觉走到墓地改编自患者海莉史密斯的真实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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