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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凉深秋，萧瑟清风拂了满地。
卷起梵祝袍摆下围了一圈的暗黄枯叶，响起成片“嚓呲”的挠地音。
他站在其间，安然静立，眸中是少女随风扬起的乌黑发丝。
“梵祝，我讨厌游乐园，更讨厌你。”
少女轻柔的嗓音，沉重坠地。
梵祝垂于身侧的掌心，微不可查地往前伸了半寸。
他犹记得那时，空寂的房间，窗外摇晃的莹白月光打在指尖，照在手掌的阴影盖过了她的小脸。
他就顺着那道暗影，抚过她新月般的娥眉、挺翘的鼻尖……
而后总是自言自语地问：“知秋，你怎么还没长大。”
辗转十年光阴，她终于肯从梦境中醒转。
如今她就站在他眼前，但她后退的两步距离，就像一道横在两人之间的河沟，虽近在咫尺，却被她浑身散发的寒意，结了冰。
他站在对岸，一身热烈炙火，无法跨越。
……
晏乐看见梵祝时，见他杵在一堆枯叶中央，恍然地以为回到了当年初见的风雪天。
那时，他的外型还是个瘦弱男童，屈膝蹲在石阶边，和现在一样，眼都不眨一下。
“喂？”
他行至他面前，猫腰戳了戳他抬了一半儿的手。
“梵祝？”
晏乐的音调陡然升高，却见他仍是一动不动。
他嘴一撇，双手拢进袖筒，神色哀怨地朝四周环视了一圈，脑子里不停在打转。
我到底哪儿又得罪师姐了？
本说是抚礼邪魔附身，让他搭把手，结果她倒好，啥也不说，直接给他流放到这样一场幻境中来。
若是这邪魔住在幻境里头，倒也说得通。
但自古道士捉妖，再不济也得有个法器傍身，何况让他捉的还是个邪魔。
可他一睁眼，面前除了条条熟悉的街道，啥也没有。
于是他就沿路找哇，心想，法器忘了带，捡一个总成吧！
没成想，还真让他给找着了。
晏乐从一阵儿寒意中惊醒时，愕然发现自己竟站在无边雪地里。
眼前除了那截长石梯露了点灰青色，其余各处全是白晃晃的一片亮色。
他本心下疑惑，方才还在神庙正殿，怎的突然就出来了。
可当他低头一瞧，立刻醒过了神，“呵！幻境！”
在晏乐最不可磨灭的记忆里，除了初遇梵祝那天，神尊为救他斩了师姐的银霜剑，还将整个白茫茫的山头逆转成了盛夏外，另一件，就是在后山陪芷听受罚的那两年。
后山终年大雪，物资紧缺，他每天都有劈不完的柴，烧不完的火。
但祝神庙发给弟子们过冬长棉袍，仅此一件，还被他穿得破破烂烂的。
关节各处都破了洞，走两步，就有白花花的棉絮往外飘。
师姐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虽十指不沾阳春水，却趁他晚上睡觉时，把自己齐至脚踝的棉袍裁到膝盖下方。
用余下的衣料左缝右补，挪到他关节处破洞的地方后，又在棉袍的背部和心口处封盖了好几层。
“修行中人自会调和阴阳二气，护心护脉，我不需要这些累赘之物。”
尽管她递给他时语调很冷，话里话外也在说他朽木难雕，可他知道这不过是师姐嘴硬的托辞罢了。
毕竟后山的雪，挂了神尊的风雪咒，师姐修为高过他，难道还能高得过神尊吗？
晏乐揪着那歪扭的碎补丁瞧了大半晌，叹了口气。
师姐好起来是挺好，狠起来也是真狠啊。
说给他听的是搭把手，等到了地方一瞧，是搭条命……
可眼下除了找到幻境的出口，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他双手交叠，往袖兜一揣，缩着脖子从空无一人的祝神庙下了山。
他沿着一条道路一直走，本在沉心思索该上哪儿寻个法器，路过一条暗巷时余光忽然红了一阵儿。
他立刻刹住脚，原地倒退几步，目光朝那昏暗的巷道探寻地望去。
小巷的入口很窄，四周光亮被严丝合缝的砖墙遮挡，但始终高悬于头顶的烈日，仍从上方的罅隙间泻下了几缕微弱的残光。
“咻咻咻——”
晏乐皱起鼻子，冲那团黑漆漆的氛围嗅了嗅，视线被遮挡时，嗅觉会变得格外灵敏。
阴寒潮湿的暗巷中，他还真捕捉到了另一股极特殊的气味。
像尘世中才有的某种……铁锈？
思绪一落，他大着胆子往前进了几步，果真瞧见最靠里的砖壁处，立着一个硕大的铁皮桶。
而它的正上方，竟坐着那天抓着他的脚不放，求着他要面见神尊的红衣白裙的少女！
“你这个可恨的流浪神！！！”
晏乐眼眸一瞪，甩开脚步疾走三两下，就停在了少女跟前。
“你倒好！骗取我的同情心，抢了金铃就跑，害得师姐砍了那石碑，黑锅全成我一个人的了！”
他双手叉腰，骂得唾沫横飞，可这少女始终埋着头，垂在铁皮桶边沿的腿连晃都不带晃的。
“嗬…嗬…”
上下起伏地呼吸渐渐平缓后，晏乐即刻恢复了理智。
怎的说了大半晌，她就跟个提线木偶似的。
他上前一步，戳了戳少女的胳膊，试探地唤了声，“喂？”
没有回应，他直起身，看着他刚刚摁在她皮肤上的一指头宽的坑，慢慢弹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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