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意外。
苏星识的部下对他的态度，就不像是对刚被绑架回来的主人。
这家伙每次都骗她，不要太明显……
江倚晴被苏月凝拉出主帐，两人在营地周围徘徊一阵，最终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停下来。
她抽出手，也不生气，更无心计较，只是看了一眼渐黑的天色。
苏月凝咳嗽两声，仍想尝试挽回：“恩公，那个……”
江倚晴却没有要听下去的意思。
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已经有了思路。即便接下来苏月凝不在身边，也没有关系了。
江倚晴从背包里摸出那张传送符，还给苏月凝，打断道：“你可以回去了。”
苏月凝眼前一亮，正想伸手去接，却忽然停了下来。
犹豫了一会儿，她似乎想起什么，从袖里掏出另一张符箓，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我刚想起来，这是倒数第二张……”
“咳！但是啊，恩公救了我家阿弟一命，那一张传送符就当做谢礼吧。毕竟空谷这么危险……不过，恩公接下来的打算，还是去找仙君吗？”
江倚晴调出地图，正在观察空谷的地形。听到苏月凝的提问，也没看她，只是全神贯注地思考，毫无张口的意思。
苏月凝自知理亏，不敢多言。悻悻地准备离去，却听江倚晴轻声开口道：
“……你故意引我来这里，是因为知道些什么吗？”
苏月凝愣住，面上浮现出诧异的表情。而江倚晴瞥她一眼，无声地轻叹口气。
关掉窗口，她心中已经有大概的计划。但苏月凝这边，也不能就这样作罢。
“我准备把这里的变数统统杀光。等空谷干净了，再去找那个藏起来的仙君。”江倚晴说，伸手一挥，苏月凝手中的符箓便开始燃烧，“好了，去告诉那个派你来接近我的人吧。”
苏月凝尚未有所反应，便被传送符发出的光芒包裹其中。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啊？！”，就彻底消失在了江倚晴面前。
而江倚晴拍了拍手上的尘烬，算算时间，又折回了苏星识帐中。
*
大约因为她救下苏星识的关系，营地中的士兵对江倚晴十分客气。
回到主帐的途中几乎没有遇到阻碍。而她也得以从友善的士兵口中，得到许多情报。
目前，盘踞于空谷中的变数目前已达千计。越深入山谷，数量越多，总比江倚晴想象的还要多出一些。不过毕竟会传染，再拖下去，恐怕也不会减少。
因而，这些鄞城士兵驻扎在这里的原因，也显而易见了。
苏星识不是被绑架来的。
他是带兵来这里祛除变数的。
……既然有共同目的，那一切反而更好商量。
于是江倚晴掀开主帐的帐帘，单刀直入地说道：“我帮你们驱除变数。”
正在吃糖水圆子的苏星识一惊，差点被呛到。
匆忙地抬头对上江倚晴认真的视线，少年脸颊微红，心脏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坐在他身边摆弄地图的常青也愣住，但只出于她过分的单刀直入。
男人一咋舌头，委婉地质疑：“小姑娘……虽然你救了我们少主，实力无可置疑，但，驱邪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啊。”
江倚晴却不反驳，只是走到常青身边，目光落到他手中的地图上。
她想了想，认真地问道：“这个军营里，可供调遣的士兵还有多少？”
常青皱起眉头，觉得这丫头毫无芥蒂地跟军营的爷们儿谈这些，多少有些不识相。
正想搪塞过去，却见苏星识给他使了个眼色，于是默默地噤了声。
苏星识回答她：“五百人。姑娘有何见解吗？”
江倚晴点点头，素手在常青手中的地图上指出一处山隘。
“五百人足够了。”
空谷一带，不单是所有新玩家的出生地，也是副本魔窟的所在。
按照原本的游戏逻辑，空谷深处作为副本，npc是无法进入的。
可她救下苏星识的地方，早在副本范围之内了……想来这条规则也形同虚设，这样，倒不如干脆利用副本内部的地形。把这些怪集中起来，按照打本的方法解决。
江倚晴这样想着，解释道：“空谷中心的这条山隘，是关键所在。”
“要两位脚程快些的修士，分别从南、北部出发，引导沿途的变数，集中至山隘中心。五百名士兵，则在两侧的山峰上埋伏……谷中有许多参天的枯木，容易点燃。接下来，只要往充满变数的山隘中投火药桶、点火就好。”
说到这里，常青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战斗的场面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心中那一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江倚晴给出的方法，是全新的角度，而且，完全可行！
至今为止，鄞城军从未考虑过这样的战术。天机阁弟子自恃修为傍身，不愿与区区凡尘的妖邪谈所谓策略，觉得自降身段。
他揉了揉眼眶，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江倚晴指出的位置，又在脑中构想一番，惊奇道：
“这、这……倒也当真可行。方才是我唐突了，不知姑娘师出何门？”
江倚晴一愣，旋即诚实地回答道：“我的师父去世很久了，如今是一个人。”
常青自觉尴尬，连忙找补：“咳……能教导出姑娘这样的弟子，您师父一定是一位优秀的仙人。少主呢？您怎么看……”
苏星识却只是沉默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狭窄的山隘。
少年人的眸光流淌着复杂的心绪，变换几度，最终收回视线，揉揉眉心，补充道：“……变数集中在谷底，与山峰的士兵距离甚远。这样一来，更不必担心变数的侵蚀。”
江倚晴点头：“所以，人选中最重要的，是吸引变数的两位修士。我任其一，另一人，最好选择与变数战斗过、不容易受侵蚀的修士。练气足够，筑基更好。”
她心中其实有个人选。
叶涧的身手就不错。干脆利落，只是心性还差些，也不知他如今查到空谷没有……虽然约定好后天会合，但她更希望能在明天就把一切都解决，然后找到仙君，问出皆无的下落。
……本来是还想多摆几天，可毕竟来都来了……
江倚晴还在思忖，另一边的苏星识却率先开口：“我去吧。”
她看向苏星识，目光有些讶异。常青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提示道：“少主身上还有伤呢！”
江倚晴点头，也说：“你还不能去。”
“……”苏星识沉默了一会儿，坚持道，“我没事。邪祟耽搁不得，我今夜就安排下去，明早完成布置，争取尽快完成驱邪。时间不早了，姑娘先回去休息吧。我为你安排了另外的营帐……”
见苏星识说到这种地步，江倚晴也不再多说什么。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在她远去之后，苏星识抚着逐渐停息的胸口，暗自松了口气。
邪祟在前，这点微不足道的心情被他决心无视。少年从地上拾来几块石头，分别在地图上几处关键的位置摆布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常青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苏星识布阵。目光飘远，却忽然注意到那碗几乎已经吃完的糖水圆子。
他把碗拿来，惊奇地说：“荒郊野岭，哪来的糖水圆子……附近的村民送的？嘶，不对啊。少主你不是说十四岁以后不吃甜食了吗？”
苏星识闻言，手中动作一顿，脸颊腾地红了起来。
常青立马懂了。
“哟，是那姑娘做的啊？”他放下碗，笑嘻嘻地揶揄道，“我们少主也年二十了，有心思也正常。换成寻常家里的儿郎，孩子都遍地跑……唔！”
没有说完，因为苏星识恼羞成怒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圆石。
石里带着沙子，常青吐出来，又连着呸呸几下，跑出主帐去找水漱口了。
只留苏星识坐在原处，端起那碗还温热着的圆子，轻轻地蹙起眉头。
*
空谷中盘踞的变数于晚间活跃，常常四散出现在附近的城池与村落中。天亮后则会回到空谷内，进入浅眠状态。
而江倚晴的计划很简单。
吵醒它们，将它们引入山隘一网打尽，仅此而已。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
江倚晴站在峰顶，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取出一把长枪，递给正在一旁确认路线的苏星识。
那是把通体银白的长枪，枪身上缠绕着一条漆黑的蟒蛇。尖端绑着干净的红缨，原本断裂的位置已经被彻底修复，看不出一丝痕迹。
是苏星识的枪。
其实是游戏中较为常见的装备，江倚晴在新手时期也尤爱使用这种款式。昨天带苏星识回来时在他手边发现，就捡回来修好了。
顺便精炼了一下。
苏星识有些诧异。从江倚晴手里接过长枪，才发现这枪不单完好如初，连材质都换成了更为纯净坚韧的玄铁。
普通工匠，恐怕难以做到这种地步。
而江倚晴却漫不经心的，仿佛只是随手塞过来一盘点心——
就像那天给他糖水圆子的时候一样。
回过味来，才发现圆子是用灵米揉的，糖水是用灵果榨的。就连点缀的花瓣，都是百年的雪莲花……
少年若有所思，将枪柄从左手换到右手，掂了掂手感。
质量、触感都恰到好处。拿着甚至比之前还要顺手不少。
不但身手高强，还有这样的技艺……苏星识察觉江倚晴来头不小，但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闭了闭眼睛，向她道谢：“多谢姑娘。”
江倚晴想尽快了结这一切，没有再客气，点了点头，又问道：“准备好了吗？没问题的话，我们各自出发。”
苏星识将长枪收到背后，一挥手，守在山顶待命的旗兵便收到指令，挥舞起鄞城的军旗。
猩红的旗帜在空中翩飞，长风吹来，一阵隐秘的脚步声响起。
五百名士兵业已就位完毕。
空气中的火药味逐渐浓烈起来。而苏星识垂下双眸，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一枚骨坠，仔细佩在颈间。
他说：“走吧。”
下一秒，二人分道扬镳，分别朝着空谷的南、北部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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