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小说

24. 鹧鸪天(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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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月初一,寒衣节。

《豳风·七月》载:“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北风劲吹,寒潮来袭,随着时间推移,人们渐渐发现九月制衣又寻过早,便选了入冬后的首月定做寒衣节。每当这日,女子常会备上厚衣裁好粗布送给远在戍边的将士,服徭役的亲人,再后来也有了祭祖,亡故的意思。

穿堂风过,院不变,天在看。

寒鸦哀晚,高阁伴云,石板泛青光,地映一滩水洼,其上架有石桌,鼓形雕镂,露天圆座,两只笋指伸入罐中,轻挑着几片好叶拨入壶,随茶水打旋。

四下安静,汀香凤眸上瞥,仿佛可闻热茶翻滚的声音:“公主这是画的哪位郎君?”

“一个……爱闹腾的少将军。”萧徽柔牵动唇角,恹恹地回了句,眉眼略显倦色,目光紧紧聚焦在油纸上,笔在她手中仿佛变得极其轻便,三五下就勾勒出画中人身形。

下晌金桃端着漆木盘,绕过她周遭立着的圆筒状灯笼,躬身放在挨她手最近的矮架边。

明黄,火红,赤绀,朽黑,玄赭,朱砂凑成六碟。

羊毫染水,与色相调,柔软地扑张开,它们就似一幅幅连环画,黄纸上的小人神态各异,瞬间都换上了新衣。

“哗哧!”

萧徽柔只觉肘臂一麻。

忽近忽远地响起声惊乍:“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连忙起身退步,掀过遇水变深的摆角,才瞧见白瓷云龙的水盂翻倒在地,菊形圆口倾斜着溢出里面盛的水,层层波散泅染黑石板。

哎啊!

金桃的心声冒到了嗓子眼。

她手反应疾快,速即撤开身侧这圈成品的灯笼,护在石砌后面。

嗯?刚刚那声,不对。萧徽柔疑神耳朵偏偏侧过去。

迎面嗅到股凉气轻咳了声,半明半昧的日光照在王应缇那张人畜无害笑吟吟的脸侧,鲛绡掩唇,目色朦胧,甜滑道:“姐姐。”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嘴里含着蜜饯。

“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姐姐?”她手放下来,尾音拖长,莞尔一笑,带了钩子似的询问到。

萧徽柔的乌发全数低挽在脑后,简由一支桃木簪固定,鹄颈外露,白皙逼冷,交领衣衿忍冬纹,捏着摆角的手洒开,靛蓝的裙袂散落,身若裹雪,不由亲近。

“姐姐这么戒备做甚,”王应缇拉弯了眼,步履盈盈地凑上前,“我又不会害你,是吧。”

萧徽柔双眸微微半眯,云淡风轻道:“这般套近乎,我又怎知你装的什么浑水?”

“嗯嗯嗯?”王应缇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把嘴小抿,三两步绕到她身后,“姐姐是在作画吗?”她弯低了腰,一眼扫尽,“没想到姐姐还有这手艺!不过今日寒衣节,姐姐为何在作画?难道是大梁的风俗?”

她踅身抬颌,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抛出来,吐字如珠,听得金桃一双眼木讷地移向萧徽柔。

“不是。”

萧徽柔回答的她最后一个问题。

说罢她双目对视上金桃,侬言软语道:“去屋里把衣服拿出来。”

金桃闷闷顿首,掩门时不忘小心地瞧了眼在旁的那位着曙色云襦齐腰裙的不速之客。

王应缇依旧提唇笑眼,两腮酒窝浅陷似花坞,实在令人挑不出端倪。

堂外有风,漫卷枯叶入怀。

正是此时,汀香从室内走出,定睛一怔,朝前端欠了欠身,握着竹杆子大臂一甩,重重推拿,没几下墩布便将地拖干,萧徽柔摆回椅,不动声色的四下巡睃一番,就像略去了身边的活气全当缕吐息罢,拾起工笔,继续作画。

王应缇剔她半眼,目光在她搦札的手中盘桓两圈,翛然懒懒张口,弦外之音咬得个轻重分明:“不知道姐姐近日可听说没,东观新来了位大梁的俊书生……”

萧徽柔搁笔睐眼,一双美目敏锐地捕捉到两字。

“貌俏多才,能诗善赋,结字用理飘逸清隽,闲暇之余常诗兴大发写上个把联句,逢人就赠花笺,惹得宫里的丫头们交口称誉,爱不释手呢!”

王应缇窥她笑笑,便生出股得意之势,身边的侍女从袖中取出什么东西交在她掌心,她敛容静气,朝人横前一递,“阿淳啊正好也有张,我书读得薄,姐姐评评看?当真有这么绝?”

她身后名唤阿谆的侍女低了头,订香倒饶有兴地伸长了颈。

剪叶漂泊,纚纚扬扬夹着飘飘欲散的炉香。萧徽柔惊疑不定地接过笺纸,捏得指骨泛了白,入目两行小字笔劲苍蝤,宛若游龙——

悄立往世不负在,三寸纸帛道平生。

萧徽柔如鲠在喉,别眼轻吊嗔一嗔,这到是在写作诗者本身?还亦或是关山道,万丈城,一尊荣一束枯?墨弄词文又俘谁心?

“……”

院内慵不语,王应缇并未真要听她解答似的,两眼舒展地凭眺屋顶。

日映朱门,猝然大开,金桃怀中揿着琢盘,侧身忙合拢门,盘央整齐叠放的是她刚才裁好的一块块的衣布,如是乎,萧徽柔还回笺纸,掸掸裙,起身蹲地,亲自给这些衣物系上根白绳吊在灯笼底座的架子下。

王应缇掀了掀眼皮,醍醐灌顶。

“姐姐可否赠我一盏未上画的天灯?”

萧徽柔嵌垂着双暗目,默然顿住,也没多问。

随手单拎出一只空的,往后倚了倚。

“多谢。”

笼中筛风,檗有余香。

阿淳上去把它拎起,烛台供的白蜡还未点火,泠风料峭像擦出隐火飘入了洛阳宫的另厢,彼时灰暗的刑房死一般的阒寂,有双眼珠转动,影影绰绰地闪着炭火星子。

桌子“砰”得一声,撞碎了他恍惚不清的神志,一盆冷水灌上身,刺得他肩膀直耸颤,鼻腔里头好是辛辣,干涩起皮的双唇抖啊抖不拢。

“醒没!”不耐烦的暴躁声从阴影处炸来。

他徐徐仰头,下颏削瘦似锥子,一须山羊胡尖尖朝地砸落滴水,麻绳绑手,镣铐捆脚,白褂染血,新旧交错的鞭痕,仿佛靠着这木头十架吊命。

牢狱木枷顶,窗销漏光。

又是那人,不过堪比前头那声,语调明显多了份臣服:“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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