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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二十多年，这是福尔摩斯夫人再次见到凯丽蒽。
在迈克洛夫特决意用凯丽蒽父母的信息换取他的前程时，她便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将活在害死两条人命的忏悔中。
其实她完全有机会阻挠长子的，但她没有。她的丈夫因为这件事时常沉默不语，直到现在还不愿意搭理迈克洛夫特，对她呢，平日遇到其他事还同原先一般，一旦触碰到这件事的边缘——哪怕只是不小心提了一句“隔壁邻居”，丈夫都会暴怒，立刻转身离开，走到屋外的草坪上，抽出雪茄拼命抽。
她以为长子会妥善处理好凯丽蒽，将这个令她无比羞愧的孩子带到她身边，抚养长大。但是她没想到那帮人会那么残忍，直接将那一栋房子烧成火海。
她以为那个孩子死了，甚至当时暗暗松了口气。但是现在，这个孩子，这个长成成人的孩子，又笑吟吟地坐在了她的面前。哪怕她穿着病号服，哪怕她脸色苍白，也无法遮掩对方和她母亲五分想像的容颜。
而她笑起来的时候，和她逝去的母亲尤为相像：美丽，天真，纯洁，拒人千里之外的娇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
福尔摩斯夫人紧握住包带，她好像看见另一个迦娜以一种新的面容和姿态活在了她女儿的身上。她张着嘴，静候了三秒，收拢成一个得体的笑容，疾走几步来到凯丽蒽病床前：“哦，亲爱的小凯蒂，这么多年不见，你更美丽了。我听夏利说了，你又为了保护他差点搭上一条命，上次也是这样，我们那时来看你，你怎么不好意思离开了呢？上次的伤怎么样了？你这孩子，真是让我又是愧疚，又是伤心。”
凯丽蒽用一种打量稀罕物的目光上下打量这位保养得体的妇人。天知道她多想一把掐住这个老女人的脖子将其按在床头用床单卷成绳索勒死，可她克制住自己汹涌澎湃的情绪，只是一把握住了对方的葇荑，握了握：“虽然我不记得您是哪位，但是很高兴认识您。福尔摩斯夫人。”
福尔摩斯夫人立刻用双手握住凯丽蒽的手，刚想说些什么，凯丽蒽却不留痕迹地抽回手掌，还在被子上蹭了蹭手，虽然她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和优雅的谈吐，可她的动暴露出她内心的无比嫌弃。
福尔摩斯夫人：……
“好久不见，怀特小姐。”
福尔摩斯先生抻抻嘴角，布满皱纹却不露疲态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极浅的笑容，旋即消失，他脱下帽子，“鄙人知道你并不欢迎我们，不必担心，鄙人和夫人只是来看望看望你，看望完我们立刻离开。”
“谢谢。”
凯丽蒽笑眯眯凝视了福尔摩斯半晌，轻轻道。
“不。”
福尔摩斯夫人却拒绝了丈夫的提议，看向凯丽蒽，“小凯蒂，当年我们真的很抱歉，当年我们都以为你……总而言之，我还是想代你的父母好好照顾你。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承受了那么多伤害，还差点……我看到你这样，心里真不是滋味。如果当年我们能再仔细寻找，或许就不至于你在外流浪这么久了。”
“再仔细寻找？”
凯丽蒽的眼睛死死盯着福尔摩斯夫人。
福尔摩斯夫人意识到自己的失语之处，赶忙打马虎眼：“要是你生活在我们身边，一定会过得幸福快乐的。”
凯丽蒽用一种看待异星生物的眼神紧盯福尔摩斯夫人，她嘴角弯起匕首一样锋利的笑容：“抱歉，请不要将您的想法强加于我身上。第一，我不认为我自己现在这样不好。第二，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福尔摩斯夫人，我对您没有任何印象。您的热情让我万分尴尬和无所适从。”
福尔摩斯夫人的嘴唇紧紧地抿了抿，眼神一遍遍扫过凯丽蒽周身，她似乎不相信这样刻薄的话是从眼前这个面孔美丽和善的女孩嘴里说出来的。但她的丈夫打断了她温柔的遐思：“你说得对，怀特女士。我们贸然拜访，确实有些失礼。凯瑟琳，我们不要打扰怀特女士休息。”
福尔摩斯夫人从床沿边站起来，可并没有随着丈夫的步伐推门离开，她的目光抓着凯丽蒽，目光陡然深邃：“夏洛克让你当他破案的助手，是吗？”
“是。”
凯丽蒽回答得干脆。
福尔摩斯夫人深吸一口气，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悲哀，她最后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凯丽蒽美丽年轻的面容和她脸上锋利的仿佛没有一丝情感的神情，轻轻道：“夏利，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她从拎包里取出一张黑卡，双手递给凯丽蒽，“收着吧。不是为了拜托你照顾夏利或是盯着他那些事，这是我这么多年为你攒的钱，我这里还有一张卡，是给你存的举办婚礼的钱。你若是不想要，捐给慈善机构或者送人都可以。等你结婚前，我会把另一张卡给你。反正，你在夏利身边工，你暂时不会走，不是吗？”
凯丽蒽脸上的笑容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她歪着头，眯起眼凝视眼前这位温柔又有些唠叨的妇人，像是迷惑，又像是思考。福尔摩斯夫人却不管她，轻轻将黑卡放在她的手边，走出了房门，末了还把房门带好。
将神谕卡从袖子中拿出，放在黑卡的旁边，凯丽蒽沉默了。大天使们谁也没有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是知晓古往今来的大天使，自然也知道福尔摩斯一家做了什么事。杀人者、包庇者、追悼者、揭发反被禁锢者以及毫不知情者全聚集在这一个家中，戏剧也很难写得这样圆满，毫无疏漏。
凯丽蒽笑了，她笑得直哆嗦，不得不一手捂额头，一手捂肚子。天使们琢磨不透她的想法，拉斐尔和乌列交换个眼神，拉斐尔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张卡？”
凯丽蒽根本不搭理他，只顾笑。小声笑，大笑。笑得节制，笑得放肆。笑得正常，笑得疯狂。她的脸变得狰狞，却毫不在意，她大笑不止，宛若癫狂。
她的笑声令屋外想要敲门的护士停住脚步，令天使们沉默成绒羽，令阳光窒息为死海。
所有人都沉默地等待凯丽蒽结束她的呐喊。但是过了很久，她才哑着嗓子沉默下来。她温驯地垂首，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颅。小天使担心她的情况，化一道金光从卡牌中飞出，好奇地飞到她面前，想摸一摸她的脑袋，给予她祝福的能量，就在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时，凯丽蒽忽地抬头，脸上只剩一片木然。
她伸出手，将黑卡拾起，喃喃自语：“扔了，不合规矩。花了，心里恶心。你这个恼人的小东西，我该怎么对你才好呢？”
“不如用这笔钱做好事，比如给教堂捐钱什么的。”
加百列提议。他一开口，其他的天使们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凯丽蒽并不理会，她将卡片塞进口袋，护士礼貌地敲开门——大约是之前的护士受了太大的惊吓，还把这件事传开了，从那之后，凯丽蒽每天身边都有新的护士。
今天的这位护士金发碧眼，身材干瘪却很高挑。凯丽蒽扫了一眼便微笑道：
“请问，您有带电话吗？”
“有啊。”
护士尴尬一笑，推了推黑框眼镜，却并不拿电话，“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有啊。”
凯丽蒽点头，“我要打电话给就近的
孤儿院、救济会、需要资助的公立学校。”
小护士不解地卡巴卡巴眼睛：“打电话……给这些地方干什么？”
凯丽蒽抱着胳膊，笑眯眯道：“姐有钱，没处花。”
小护士：……
凯丽蒽如愿以偿地拿到小护士电话，又问小护士附近孤儿院、救济会以及公立学校的电话，小护士答不上来。凯丽蒽摇摇头，正要拨电话，迈克洛夫特却敲门而入。
两人对视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先笑的是凯丽蒽，迈克洛夫特也表示尊重地掀了掀嘴唇。
“好久不见，弟控的迈克先生。”
凯丽蒽歪着脑袋笑着说。
“好久不见，爱吃糖的凯丽蒽小姐。”
迈克洛夫特依旧无比“绅士”道。两人都保持着微笑，却谁也没先开口。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尴尬和寂静。小护士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轻轻活动了一下小腿，目光只是盯着手中的针剂和橡胶手套，她甚至能看见对方眼镜后微微放大的瞳孔。凯丽蒽的余光瞥见她细微的动，藏在被子里的手指哆嗦一下——每当遇到同类时，她都会无比兴奋。
“不好意思，我失礼了，刚才我在门口听了一下你们的谈话。你想要附近孤儿院、救济会以及公立学校的贫困生名单是么？为什么？”
“姐有钱，没处花。”
凯丽蒽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仍旧是笑眯眯的。
虽然迈克洛夫特在房间外已经听了一遍，但是听对方在自己面前重复一遍，他仍旧感到滋味不是很令人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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