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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莉蒽喝奶茶的模样比吃东西的模样还要奇怪。一杯珍珠奶茶，硬是被她喝得像是泥浆。她嘴里的糯米珍珠压根不咀嚼，混着奶茶一并喝进肚里。从她嘴唇裹上吸管开始，直到奶茶喝得一干二净、一次性塑料杯子干瘪变形前，她的嘴唇都没有离开过吸管。她喝奶茶的神情虔诚又认真，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夏洛克灰绿色的眼珠一转，凯莉蒽身上的谜团真是一重叠着一重。她就像是一个笼罩在层层烟云中的烟鬼，每次他以为他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和秘密，下面总还藏着另一重让他更兴奋的秘密。说是一条变异的金鱼也不为过。
他喝了口纸杯里的咖啡，状似若无其事地问：“你并不愿意喝奶茶，相比于奶茶，你更喜欢喝清水。喝奶茶的习惯是你的朋友留给你的，结合你上次昏迷期间喊的人叫‘海伦’，你嚷嚷着要救她，显然她已经去世。而你，为了怀念她，逼迫自己复制了她的种种习惯，比如吃糖果，还有喝奶茶——你每次吃甜食时，眉毛都会轻微抽搐，但是还是含笑吃下去。”
“你说错了一点。”
凯莉蒽随手将塑料杯子狠狠砸进垃圾桶里，惊飞了她身边的一干鸽子。她倒是哈哈大笑，转过头，阳光洒下，投下完美的光斑，衬得她的五官深邃而迷离，宛如油画中走出的古典女神，“她不是我的朋友，她是我的爱人。”
她微笑着说。
夏洛克的瞳孔骤然紧缩，突然也笑了：“如果你的爱人的定义仅仅是互有信义的朋友，那爱人的定义就宽泛很多，我想牛津英文词典恐怕也要修改这个词条。”
凯莉蒽的眼神陡然放空，那一刹那，白色的鸽子“扑棱棱”舞动雪白的羽翼，飞上天空，它们将凯莉蒽的眼睛染成白色，她的眼前有无数片雪花落下，这些雪化成光，光又凝结成水，落地无声。
她喃喃道：“不用你说，我知道什么是爱人的感觉。你不必跟我解释牛津词典，那种教条的词汇只会把人变成傻子——比如我眼前的你。”
“愚蠢的金鱼，牛津词典简洁明了，还有，不许说我是傻子。如果我是傻子，那么这一广场的人都是真菌。”
凯莉蒽没有理他，她走到更为灿烂的阳光下，大声对停留在广场上的鸽子大声说：“爱人，那是一团温暖的水泽，想到对方的时候，你感觉你的心里很踏实温暖，就像吃到了你最爱吃的东西，情不自禁嘴角露出的笑容一样。某一天，如果对方消失在你的眼前，也会把这种温暖的感觉带走，那种踏实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或者，你需要穷极一生去寻找这样的感觉。你奔走世界，游戏人生，或哭或笑，心里总是惦记那一个人，于是你知道了，哦，那就是爱人的感觉。那就是你的爱火在燃烧。任何人都懂得爱，只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表达。”
剩下的鸽子也被吓飞了。眼前这个女人太恐怖，大声吼完还大笑。
夏洛克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端咖啡走到凯莉蒽身边：“照这样说，爹爹妈咪还有你的任何家人都算爱人。上帝会原谅他自己，不小心给了你这样一个混乱的脑袋瓜。”
“我没有否认。”
凯莉蒽看了一眼夏洛克，“我的爱人很少，就不加以区分年龄和性别了。”
夏洛克喝了口咖啡：“然后他们都死了。”
凯莉蒽没说话，只是从他手中夺下咖啡，刚准备扣在夏洛克头上，夏洛克赶忙投降：“这件大衣干洗起来要好几天，咖啡渍难洗，影响我破案的速度。没了我，雷斯垂德那帮金鱼可是一星期都破不了一起案件的。”
他说得理直气壮，只换来凯莉蒽的淡然一笑，下一秒，他的头发上还是稳稳的扣了一个杯子——只是里面没有一滴咖啡。夏洛克从卷曲的黑发上摘下杯子：“你的小把戏？”
“那正好。雷斯垂德他们也并不喜欢你，你还是老老实实拿你哥哥的零花钱吧。”
凯莉蒽用两根手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黑卡，递给夏洛克。
夏洛克却不接：“你要离开？刚才那么多人可是你杀的。如果你愿意陪我破案，那我可以勉为其难考虑一下帮你洗脱罪名。”
“请随意。”
凯莉蒽笑着耸肩，接着，眼中杀气毕露，“只要他们查得到。”
她将黑卡扔进夏洛克手上的空杯里，转身就走，却被夏洛克拦住去路。
“凯莉蒽，”夏洛克拦住她，“你为什么要救我，帮我挡……那一枪木仓？”
“想救就救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凯莉蒽觉得眼前的男人磨磨叽叽，很烦人。多年的特工生涯让她习惯于安静和果决，碰到这么能说会道的家伙真缠人。
“也就是说，你换了另一个人也会救，只是恰好救下的是我。”
夏洛克和凯莉蒽两人走到下一个垃圾桶旁，随手将杯子扔了进去，“若是下一次你救了别人死了，那对我来说可是一件很坏、很坏、很坏的事。”
“你有病？”
凯莉蒽倏然停住脚步。
夏洛克微妙一顿：“不，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父亲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的中文发音不标准，不过意思是对的，对于救了你命的人，应当尊重并好好对待。你救了我，万一下回你在救别人的时候死了，而我还没有报答，我可不想被人指着鼻子指责。”
“不需要。”
凯莉蒽很不耐烦，“按照这个逻辑，你哥无形中维护你都不知道多少次，也没见你说这类鬼话。”
夏洛克一噎：“你是……没有血缘的陌生人，这是不一样的。还有，不要再提死胖子了。”
两人一个走一个跟，一边打着嘴炮，很快走到摄政街的街头，就在这时，凯莉蒽突然一把拽住夏洛克的胳膊，往右边一推，她也纵身一跃，跳开了站立的地方。下一刻，一声刺耳的爆炸声响起。凯莉蒽刚刚站立之处化为齑粉。
在烟尘中，凯莉蒽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她随手张开结界，将二人罩住，这才开口：
“好久不见，李存风，这么多年没见你，人还是那么猥琐，品味还是那么差。一看你的外套，我就知道是你。”
烟尘散去，本想装x一把却被揭短的李存风：“……”
“凯莉蒽老妹儿，这么多年不见，你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呀。”
李存风从烟尘中走出。身高一米八五，剑眉星目，悬胆鼻，丹朱唇，脂面，怎么看怎么是一位大帅哥——当然，这是在忽略他身上荧光橙色、画着绿色大骷髅的t-shirt和浅粉色破洞牛仔裤的前提下。对了，他脚上还穿着一双荧光蓝色的沙滩凉鞋，脖子上还挂着一大串发黑的木头片子。
简直是辣眼睛的终极版本。
李存风指了指他别具一格的项链：“这是雷击木，惊蛰时一道春雷劈成的雷击木，花了我老牛鼻子力气才整了这么一块儿，你说孬（东北土语，ne一声)不孬？”
一股浓浓的东北大碴子味儿从李存风嘴里冒出来，配上他辣眼睛的扮相，凯莉蒽觉得头皮发紧：“你为什么来这里，这里是普通人的世界。我走的时候也告诉过你们，不要来烦我。”
“哎呀，凯莉蒽老妹儿啊。不是我俺想烦你啊，是俺迫不得已来找你。”
李存风摇摇头，慢慢走到她身前，“你是咱们当初最得力的卧底，你的力量俺们都请教过。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昆仑山需要人手啊。”
“昆仑山又出什么事了？”
“这不是竞选新一任的术士学院院长么，俺想打打关系，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人，后来索性豁出去，来找你。你是咱们当年的英雄，你要是愿意给我拉拉选票，我当院长那是指日可待呀！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李存风笑嘻嘻地说完，又靠近了一步，一张俊颜离对方很近。凯莉蒽直觉不对，她下意识地后退一大步，但还是来不及了，对方一击咒棍穿透了她的腰腹，捅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洞，又使劲搅了一下，她赶忙后退几步，但最终还是半跪在地上，她一手捂住腰腹，另一只手的指腹上，一缕银芒藏匿于鲜血中。
“啧，不愧是凯莉蒽老妹儿，就是机警。”
李存风咂了下嘴巴，抽回染着鲜血的咒棍，笑着向半跪在地的凯莉蒽走去，他一把攥住她的头发，逼迫她抬起头，“就凭你，也想当我李家的人？小杂种！”
凯莉蒽咳了一口血，脸上的笑容不变：“不和傻瓜争短长。”
李存风毫不客气给她重重的一记耳光：“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你娘那个下的女表子是怎么勾引我弟弟的？迷得他七荤八素的，不顾她挺着大肚子就跟她结了婚，最后还为了保护你个杂种没了命！那女表子也是死的活该！你当年怎么就没死呢？你凭什么活着！要不是当年姓吴的和姓康的护着你，老子早把你碎尸万段，当老子的下酒菜了！还好他俩都死了，老子找了你这么多年，突破重重阻挠，可把你找着了，今日，老子不杀你，老子的名字倒着写！”
“你说够了吗？”
凯莉蒽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她的眼中没有一丝难过，只有淡漠。
李存风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冒起，他愣住了，正准备再给她一记耳光，却感到左眼猛地一痛，他还来不及反应，右眼又是一痛，他下意识地去捂眼睛，胸口便是一凉。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脸朝下倒在地上。
“连死相都是这么猥琐。啧。”
凯莉蒽完全不感到痛似的从地上猛地站起，又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了翻，找到一个装着珍珠光茫液体的小瓶子，她微笑着拔掉瓶塞，将液体倒在李存风尚有呼吸的身体上：“bye-bye！”
倒完液体，她好像没看到对方在液体的用下融化的身躯和凄厉的叫喊，只是轻轻把瓶子砸在了对方的头上。很快，瓶子也和李存风的骨头一样化成了一滩透明的液体。
眼前泛着恶臭的汁水很快也在太阳的蒸发下消失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唯有一个碧透亮的牌子。
“你果然留了一手。”
凯莉蒽没有去捡那个牌子。她知道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的。记录下杀死主人的仇人的法术痕迹，方便家族中的人来寻仇。可惜，她杀李存风时，自始至终没有使用法术，她使用的，是一根细如毫毛的银针和一把匕首，而这，是普通杀手的杀人方式。
凯莉蒽松了一口气，下一刻，牌子从原地消失。就在牌子不见后，她猛地跪倒在地，头也低下来，她大声笑了起来，笑得嗓子都哑了，她咳嗽的声音像破风箱，她实在筋疲力尽，招手撤下结界，昏倒在地。
来自自然世界的细细密密的雨滴坠落，打在凯莉蒽的身上，滴在她的脸上。她却微微张开了口，任由雨丝飘进她的嘴里。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一片迷蒙。
人死后的世界也是这样美丽么。凯莉蒽很想笑，可她太累了。
“凯莉蒽，凯莉蒽，能听到我说话吗？”
凯莉蒽觉得有什么人在拍自己的脸，可能是那个烦人的夏洛克。可她太累了，她只想睡一会儿。她听从了自己的心愿，闭上了眼睛。
也许，梦境中会有海伦。也许，梦境中会有那个被白蛇咬死的人。也许……她刚觉得意识昏沉，便又被头发的痛意惊醒，她恼恨地睁开眼，想看看是哪个坏蛋扰她的美梦，还恶劣地揪她的头发。她一睁眼，便感觉自己的脸上戴了什么东西，她垂眸一扫——好家伙，竟然是呼吸面罩。她到这个地步了吗？再一抬眼，对上夏洛克灰蓝色的眼睛。
这双眼睛好想扎破啊。真是可惜。
“凯莉蒽，刚刚是我揪你的头发，请你不要睡。因为你睡了很可能就死了。你的肠子烂了，搅成一团，感染严重，甚至危及你的肾脏，我们坐在救护车上，别睡，好么？你要是死了，我……我的疑惑就解不开了，你身上的谜团让我很兴奋。而且，你不想知道谁伤害了你吗？不想揪出来我们一起查清楚，送他进牢里吗？你活着出院，我们就去调查这件事……”
凯莉蒽这回却没有笑，她定定地盯着夏洛克，用虚弱的声音轻轻道：“你该远离我。”
“什么？”
夏洛克刚想问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凯莉蒽却一口血喷在了呼吸面罩上。夏洛克皱皱眉，还想说什么，他身边的陪护医生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位先生，你该让这位小姐充分休息。她现在上着呼吸机，您犯不着这样恐吓她。”
“可她确实会死。”
夏洛克刚说完。一旁的心电监护仪上的灯光却突然闪成红色，心跳一下归0
。
夏洛克和陪护医生护望一眼。陪护医生大声道：“让你乱说话！让开，我用心肺复苏术！再玩一会儿这可怜的姑娘真要去见上帝了。”
夏洛克却道：“心肺复苏术！棒呆！我正好会，只是没在活人身上用过，以前只给死人做实验用过几次，还弄断了几根肋骨。这回是个好机会。”
“你！”
陪护医生刚想说什么。夏洛克却将手叠成十字，放于凯莉蒽的胸口，又看了眼医生：“对了，肋骨断了你们也一起负责接回来吧。”
说完，他低头，扫过凯莉蒽苍白的面孔，又看向自己的双手，使劲向下压动。
与此同时，思维宫殿里的施青韫发现自己不能动了，不光是她，另一个空间里的melinda也感到时间莫名变慢，连宫殿里的灯光都不见了，楼道里一片昏暗。她忍不住溜出这个身体，却看到了令她惊诧的一幕：凯莉蒽的心跳归零，而夏洛克正在给她做心肺复苏！
她看见豆大的汗珠从夏洛克的额间划过，掉落在凯莉蒽脏兮兮的外套上。四分钟过去了，凯莉蒽没有任何反应。八分钟过去了，凯莉蒽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十二分钟过去了，夏洛克青筋暴露，瞳孔剧烈收缩，嘴中喃喃：“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陪护医生看他按压的手都哆嗦，还是不停，赶紧道：“换我吧，再过一会儿也没救了。离医院还有一会儿呢。如果再按一会儿她醒不过来，直接送墓地去吧。”
“no!no!no!”夏洛克大声否决，依旧我行我素地做着心肺复苏术。但是，依旧没有任何用处，凯莉蒽的心跳还是0.他大口喘气，每一次用的力度都更小心，但每一次，他的手都比前一次哆嗦得更厉害，他竭力让自己的手稳住，再继进行下一次的按压。
melinda看着面罩下凯莉蒽高高鼓起的青肿的面颊，喃喃：“这样死掉，太丑了啊。你答应我的，要好好活着。当年那么困难都坚持下来了，现在，可不能死啊！”
一滴常人看不见的眼泪，沿着melinda的面颊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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