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烟杆插到老旧卷边的皮带里，老头一边干活一边说：“是嘛，也没其他人愿意来了。”
曹青简好奇道：“建在这里有香火吗？”
老头道：“搞旅游能多点，没有的时候种种菜，附近的乡邻会送新粮和油来，够活了。”
曹青简沉默下来，这样简单的生活，对从小生在城市长在城市的他来说，不能说无法想象，毕竟网络上看得到，但亲眼目睹仍然有些惊讶，还有，一点令人尴尬的同情，哪怕被同情的一方根本不需要。
老头看他一眼，抱着捆枯枝经过他。
“你说见素抱朴，你自己不知道啥意思嘛？”
曹青简哑然，在那站了好一会，老头没有再出来，他也不想进庙里去，过了一会，走远几步，找块干净点的石头坐下来出神。
……到底什么是见素抱朴？
对他来说，那意思应该是：不问别人对错，问自己；不看别人目光，看自己。
跟李医生的话贴合了。
他用手搓着头发，实则突然头疼得眼前发黑，但他控制住了表情，身后的保镖没察觉到异样，过了两分钟，走过来找人的萧含也没看出来什么。
“哥，这怎么有个庙？里边供的什么？”
他被骂“魔鬼”的事过去了不到两小时，心里很清楚曹青简肯配合拍照算不错的了，因此也没指望曹青简回答，自己到庙里转了一圈，跟老头聊了三两句话，却没看到曹青简一直落在他背后的目光。
拍摄很顺利，对摄影师来说，光线绝佳，风景绝佳，拍摄对象完美配合，没得挑了。
对萧含来说，曹青简能配合一下单人以及无肢体接触的双人，就很好了，当摄影师提出要他们更亲密一点的时候，他看到曹青简靠近、等待他的动，整个人是难以置信的。
为什么？
为最常主动的那一方，今天反而是萧含被摄影师催促了几次。
当他把手擦过曹青简的发梢，曹青简靠向他时，他竟然没控制住表情，以至于摄影师不得不叫他们重来，第三次才拍好。
中间休息的时候萧含就憋不住想问，可是周围人太多，他只能死死忍住叫停拍摄问个究竟的冲动，对着的要不是曹青简，萧含能百分之一百万的忍住，然后就让事情这么含糊过去，成年人嘛，刨根问底很智障的——但这是曹青简。
萧含能笃定，他把人找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哭得比n部片子哭戏加起来还多，自己都觉得太不要脸了，可是，不能放手，更不敢放手。
晚餐前，萧含特意添红包给杂志社摄影团队，还请两边人吃大餐，他想争取点时间跟曹青简独处一会。
心情很急迫，不能等。
其他人吃大餐，两位主角却喝的小米粥吃的面点，曹青简的胃实在承受不了油腻，肉类也只能是少油的。
简单吃完，萧含给曹青简披上绒毯，牵着手到银杏林里散步。
照明工具异常简单，电线扯的灯泡，那灯泡还是挺有年代感的白炽灯泡。
“冷吗？”
没有回应，萧含自己探手摸了摸曹青简的耳朵，暖和的。
“哥，我知道我承诺了很多事没兑现，但是永远有效，你提，我就去做。”
仍然没有回应，曹青简仰着头看灯光之外蓝黑色的天幕。
萧含忽然记起以前看星空的回忆，也记起那一晚焦灼无比追在他身后，追去天文台，忽然一个念头涌进脑海：
“我是不是说过还要一起看星空的话？”
曹青简没理他，他把曹青简的手拉紧，声音里藏着小兴奋：“我们现在去！”
“你不拍了？”
曹青简可算理他了，但也等于变相拒绝。
萧含装听不懂，招呼远处保镖，拽着曹青简就往白天那小庙方向走。
“萧含？”
萧含笑出来：“别嫌我兑现得太晚，粉丝都说曹青简还是大美人，但是我已经老了，陪你看星空的人变老了，不准嫌。”
“你疯了吧？”
保镖一前一后，表情也是不理解，但萧含心情特别好，他知道他对曹青简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已经遗憾了那么多年，不想再遗憾下去。
“我有钱，明天拍他们也不会有意见，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曹青简嗤笑一声。
很快走到白天那小庙跟前，门缝里透出暖光，萧含没去打扰老人，指着瓦房侧面一条小径，压低声道：“就这，白天我看了，往上走的。”
保镖们迟疑了，爬山路没什么，拍片需要经常往深山老林里钻，喂虫喂蛇都不奇怪，但一来这里没提前踩过点，二来只有两个保镖，怕出意外。
萧含打开手电光源，照着坑洼不平的泥巴小径，率先走上去。
曹青简心里是拒绝的，瓦房后面传来一股臭味，估计厕所在那，这让鼻子很敏感的他不得不屏住呼吸，脚下又看不太清，唯恐踩到什么不明物。
萧含忽然拉一下他，在他前面蹲下来：“哥，上来，我背你。”
“滚，我不去。”
萧含使劲一拉，曹青简扑到他背上，他一挺身站起来，手抄住曹青简腿弯，曹青简只好抓住他的肩膀。
后面的保镖忙赶上来一个，走前面打光。
曹青简很诧异，他现在体型偏瘦，但无论如何个头放在这，怎么也有一百二十斤以上吧！手底下按住的肌肉传来很结实的手感，包括站起来那瞬间，萧含没有一点打晃的。
那个拼命为了舞台瘦身的男孩已经变了。
山不高却很陡，爬到半山腰萧含有点喘了，倒不是心疼他，曹青简拍拍他道：“放我下来。”
后边保镖道：“我换一会吧。”
萧含喘着道：“不用不用，找地方，开阔点的。”
再往上走了一截，路更难走了，夜里几乎看不到可以下脚的地方，曹青简抓紧的位置有湿热感，鼻端也闻到淡淡的汗味，有的地方太陡，萧含甚至得放开一只手去撑地才爬得上去，很不轻松，他却还在找话逗曹青简。
“哥，闻见没？”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花木香气，有点像夜来香，但也可能是不知名的野花。
曹青简道：“放我下来。”
萧含道：“我还行，等找地方看星空，休息会我还背你下去。”
曹青简实力抗拒，他四肢健全大活人一个，为什么要让人背来背去？
正要动用武力，前面的保镖喊：“这，哎哟哟这块石头太会选地方了！正好能看见下面。”
萧含赶几步，走到那问：“稳吗？”
“稳！”
保镖的大个子在石头上蹦几下，很喜感。
萧含这才把曹青简放下，曹青简走过去伸头四下望的时候，他双腿发酸，吃力地站直，在原地蹬腿拉伸，怕抽筋。
看得到众人吃饭的农家大院以及那附近连片的灯火，双方一共来了两辆大巴七八辆小车，很多人，一家住不下，安排了很多家，曹青简能看到吃饱的人走出院门，顺着农舍间的水泥路散步，但是一抬头，那片灯火就只占着视野的很小角落，黝黑的山林镶边，整个画布上是幽蓝深远的夜幕，明明灭灭闪烁的银河横亘而过。
他一瞬间就呆住了。
用肉眼就能分辨星群远近，那最深处的黑暗却有微光存在，就这样看着，像有一股吸力，把灵魂从身体里拉出来，向着那片深空牵引。
在星群密集的地方，会让他恍惚有看到城市夜景般错觉，既陌生又熟悉，这是会震撼灵魂的美，让人觉得渺小谦卑，进而沉溺。
曹青简放空了一阵，等他慢慢回过神才发现萧含不知什么时候抱住他，他那两个保镖在附近打转，带来很强的安全感，距离把握很好，稍微压低声就能避免被他们听到。
萧含看他低头揉脖子，才出声说话：“渴不？忘带水了。”
曹青简摇头：“回去吧。”
萧含赖皮道：“不，我没找出一个星座，这太密了。”
曹青简自己试了一下，只把猎户给认出来，北斗都没找到，站得越久似乎能看到的就越多，他吐出口气，跟自己默默地说：可以了，这一会是不恨萧含的，这就可以了。
“回去吧。”
哪怕他想逃离一切，眼前却还有需要去做的事。
萧含抱紧他，用试探的语气说：“你现在情绪怎么样？我可以说事情吗？”
曹青简用沉默回答。
“那我说了。”
萧含没有再提签约清神的事。
“蔡威去找叶雨回了，现在你跟他一起弄的工室最大股东是叶雨回，给你们一人留了百分之十，我这边给过去几个投资机会，走的不是清神的关系，有几个制片肯卖我面子，蔡威选了一部网剧一部电影投资，签了几个被红果粒刷下来的孩子，新租了场地，请了老师，再过一阵看他找不找得到路子，他能我不会管，他找不到我再给安排上综艺。”
曹青简听着，不应声也不问。
他心里重重的，压着的不是石头，是坍塌成残砖碎瓦的废墟。
叶雨回说过：我可以帮你一次、两次，第三次，你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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