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请示
罢朝之后的事情赵衡没有再管，他穿着龙袍，与桔婴二人溜溜达达走过后花园，桔婴只当他要回长德宫去，不料赵衡过门而不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三月初，御花园里的西府海棠含苞待放，大片的粉红色点缀在绿色的枝丫上，赵衡看见说：“天暖了。”
桔婴在身侧应和他道：“是暖了，昨日柳嬷嬷把陛下的披风都收进箱笼了。”
赵衡听他这样说，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过一会儿又渐渐散了。
小公主赵熙与高夫人居住的永春宫在皇宫的西南角，宫门前种了一排垂杨柳，柳枝摇摆，上面有星星点点刚冒出来的绿色嫩芽。永春宫的门常年紧闭着，赵衡从小路过这里，一次也没见开过门。
他远远地站在那儿看着，桔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问：“皇上，要去永春宫看看吗？”
“去敲门吧。”
桔婴一路小跑着去敲门，门闩嘎啦响了一声，里面冒出个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腮帮子鼓鼓地蠕动着，不知在吃什么东西，那脑袋挤在门里转了个圈，看见不远处站着的赵衡，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二皇兄？”
门里立刻传来高夫人呵斥她的声音：“告诉你多少次？不许往门边去！”
里面大概有宫人过来，一路轻巧急促的脚步声赶到门口，拉过小公主赵熙的肩膀，一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赵衡，未来得及反应，下意识地噗通一声跪倒，抖着声音说：“参……参见皇帝陛下。”
宫里的高夫人也听到响动赶过来，看见赵衡，张了张嘴巴，正要行礼，赵衡脸上露出个笑容，道：“夫人不必多礼。”
他抬脚迈上永春宫门前的石阶，赵熙还靠在门边，一双大眼睛打量着他，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嘴里吃的什么？”
赵熙跟他不太熟，咽了口中的食物才说：“青团。”
高夫人道：“这丫头……”说到一半又改口：“公主早晨闹着要吃青团，我就做了几个。”
“哦？好吃吗？”
赵衡笑着问赵熙：“我还没有吃过。”
“好吃，豆沙馅儿的，甜的。”
赵熙见他说话和蔼，便放大了胆子，跟着他的步子一起进去。
他们一边往里走，高夫人一边说：“是我家乡的小吃，清明时家家户户都会做，只是公主今日嘴馋，破例给她做了。”
高夫人不知是心疼那几个团子，还是怕其他事，赵衡说了没吃过，她也并不相让，只是引着他们向门里去。
永春宫的院子不大，院内像寻常百姓家似的摆了一张吃饭的小方桌子，桌子上放着刚刚出锅的几个青团，还有一壶茶。
高夫人抬手想叫宫人撤去，不想赵衡走到一张蒲团上坐下，赵熙挨着他坐在旁边，伸手拿了一个青团递到他手里叫他吃。
高夫人呵了赵熙一声：“熙儿！”
赵熙一点不怕，只是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看着赵衡笑。赵衡捏着团子送到嘴边，尝了一口，说：“倒是第一次尝到这滋味。”
赵熙歪头眼巴巴看着他，问：“好吃吗？”
“好吃。”
听到赵衡这样答，她得意地看向高夫人。
高夫人面色不愉，又不知赵衡此行是什么目的，只是恭谨地执宫人礼站着。赵衡咽下口中的团子，见她还站着，道：“夫人不必多礼，请坐。”
高夫人这才坐下，赵衡吃完一个团子，见高夫人没有倒茶的意思，便自己倒了一碗，然后听见旁边赵熙小声说：“这茶解腻的。”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玩伴，开心地向赵衡展示自己小小的生活圈子。
赵衡轻轻抚了一下她一边的小髻，朝高夫人闲话道：“前两日皇姐来向我辞行，说要回许县去，我们姐弟四人从小不在一处长大，情分却是真的。”
高夫人不知他意往何指，只是笼统附和道：“血脉相连的亲人，怎会不想念？”
“夫人说的是。”
赵衡到：“皇兄入殓那日，皇姐看到熙儿还感叹，她出嫁时熙儿还在襁褓中，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高夫人便跟他搭起话：“长公主出嫁早，听说生了两位小公子？”
“是，两个外甥已经快满周岁了，听说活泼健康。”
“长公主苦尽甘来……”她一张嘴，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改口道：“是驸马体贴她。”
赵衡笑了笑，道：“许县民风淳朴田粮富足，皇姐倒是也很眷恋那里，相比皇城里的生活，那里可谓自由自在，确实算得上苦尽甘来了。”
高夫人听他替自己圆话，尴尬笑笑，不再说话了。
“皇姐前两日与我说，熙儿与她分别日久，想邀小妹到许县小住几日，不知夫人可否应允。”
高夫人不妨他是这个意思，一时间愣住。
赵熙一听，倒是高兴，她从小没离开过皇宫，连这永春宫的院子也少出，一时兴奋，道：“娘，我想去皇姐家玩儿！”
高夫人瞪了她一眼做警告，又看向赵衡，半晌说：“多谢长公主相邀，只是熙公主从小长在深宫，怕是过不惯外面的生活，还是罢了吧。”
赵衡张了张嘴，想告诉她将来几年京城中怕不太平，便听见她接着说：“再则……这样大的事，宋公公掌管后宫，怕是要请示他……”
连高夫人都知道，这齐国，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是由宋翊把持的，任谁都知道，赵衡这皇帝只是个摆设罢了。他看到高夫人的样子，半晌，自嘲地轻笑了一声，闭上了嘴，道：“如此也好，省得路上奔波。”
他拿绢子擦了擦嘴站起来，又掸了掸袍子，说：“便不叨扰夫人了。”
赵熙一见没了出去玩儿的机会，脸上有些失落，亦步亦趋跟着赵衡送到门口，忍不住叫了一声：“二皇兄……”
赵衡摸了摸她的髻子，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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