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诛杀
小皇子失踪,新皇缠绵病榻,朝政由静王赵衡和长平侯裴青协同打理。皇帝告病之后,宋翊亦继续托病不朝,朝堂上刚刚酝酿出来的新气自然又颓靡下去,大臣们按部就班眼观鼻鼻观口,如同聋子的耳朵——摆设。
小皇子失踪一案牵连甚广,后宫里自上而下大大小小的宫人仆婢们都被查了个遍。事发当天,与小皇子有过接触的人不多,且都是皇后身边可信可靠的人,都说小皇子当日起得早,吃过奶玩闹了半晌,近正午时又闹觉,由奶妈带回了暖阁休息,外间另守着一个小太监。
从前也向来如此,不过当日守门的小太监闹肚子,离开了一刻钟的功夫,回来时见暖阁里奶娘与皇子都没在,还以为主子醒了,奶娘抱了出去,问了旁人,也都说刚见了奶娘抱着小皇子出去了,说是主子闹觉,带出去看花。
除了已经溺死的奶娘,暖阁余下的仆从们皆下了狱。
廷尉查了五日,尚无线索。
裴青在朝堂上的反应并不激烈,这叫赵衡心里有些疑惑,他一个与小皇子仅有几面之缘的叔叔尚且忍不住悲悯,何况看着小皇子出生的裴青?他们心知肚明此事与宋翊脱不了干系,难道裴青不知道?
重若皇子之死,廷尉那帮人查了五日尚无结果,若不是那犯案的人当真做得天衣无缝,就是这大齐国早已经从里烂到外,从上烂到下了。
“皇上近日心里不痛快,请裴将军面圣时多开解开解。”
赵衡与裴青一边往太和殿外走,一边说:“小皇子的事,给皇兄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我知道。”
裴青的话不多,过了一会儿问:“廷尉查案多日没有结果,你怎么看?”
赵衡知道,裴青大概疑他与宋翊有勾连,小皇子一死,帝国失去继承人,皇上身体又孱弱,能不能再有子嗣还两说,此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赵衡。如今正是特殊时期,若他们两个自己人之间都不信任对方,那朝堂上的事只有更加棘手。赵衡少见的没有拐弯,直言道:“犯案总会留下痕迹,若不是廷尉里有人与主使者勾连,便是他们尸位素餐办案不力。”
裴青嗯了一声,两人一边往东宫去,他一边道:“先皇愈到晚年愈是对朝堂上的事视而不见,又过于信任宋翊,叫他的手从后宫伸向了前朝,若宋翊只当个玩意儿,倒不打紧,要紧就要紧在他本事不大野心不小,且刚愎自用,净提拔些谄上媚下的钻营之辈,把朝廷弄得乌烟瘴气……”
赵衡点了点头:“治理腐败如刮骨疗毒,皇兄有心要肃清朝廷。”
裴青道:“皇上太年轻,这次的事也是他太冒进,逼得狗急跳墙……”
“皇兄十分自责,上次与我说话时已是一副……”那词到嘴边,赵衡顿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裴青懂得他的意思,说:“我会劝他。”
二月廿二那日大行皇帝出灵,托病多日的宋大将军终于重归太和殿,皇帝下旨要他送灵。他将头发束了起来,头顶绑着一条白色麻布带,身上衣饰齐整,从里白到外,冬日清冷的日光下,整张脸灰败晦暗,眼角泛着一点红。
赵弈病体已难以成行,勉强穿戴整齐来了,坐在銮驾上,整个人撑着,形容枯槁,面无表情,嘴角紧抿着,看到宋翊,眼神飘过去,没有说一句话。
惠帝出灵的排场极盛,数十位引幡人开道,上百位抬棺的杠夫、近千名保驾的金吾卫将士,另有京城里一半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最后到跟在队伍末尾的和尚道士,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从京城至惠帝陵寝三百多里路程,皇帝因病不能行远路,队伍至京城城门略停顿,分另一拨人马送赵弈回宫,之后的步骤由皇弟静王代为完成,长平侯裴青随行。
路途遥远,送灵仪仗行了五天。
郊外人迹罕至,比城里要更冷一些,道旁的土地还冻得坚硬,泛着白霜。裴将军的伤眼看起来像蒙了一层荫翳。
快到陵寝时,赵衡先是远远的看到了一座牌坊,一条修得十分平整干净的大道自牌坊绵延向上,遥遥能看到快到山巅的宫殿。
这座豪华的陵墓自惠帝继位之时开始建造,初时尚且从俭,后来宋翊监工,勒令工匠依照皇宫格局建造,这座原本就劳民伤财的工程一下子变得更加豪奢,除超出预算将惠帝的私库花个底儿掉之外,多出来的部分还征用了国库里的大量银两。
赵衡看着眼前的宫殿,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人群依着顺序进入陵寝,在修建平整的山道上蜿蜒出一条像蚂蚁聚集起来的黑色长线。赵衡想,我也是这蝼蚁中的一员,仰仗天道而苟活。
一番诵经超度吹拉弹唱之后,众人将皇帝的灵柩抬入地宫打算封存,宋翊、赵衡、裴青,还有一干抬棺的杠夫都跟随下去,其余人等在殿外。
待停好棺木,众杠夫得到返回大殿的旨意。宋翊用掌心一点点抚摸着先帝的棺木,神情温柔又悲伤,像抚摸着情人的脸。
赵衡多看了两眼,垂下眼,打算随着杠夫们一起出去,裴青停在那里没有动,他的肩膀依然健硕,将挂在身上的披风撑起,脸上的疤痕显得冷漠又狰狞,昭示着他在战场上的赫赫功绩与威名。
赵衡登上台阶的脚步顿了一下,他似乎听到一声冷冽的铁器划过躯鞘的声音,他的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身体瞬间有些僵硬,脑袋不自觉地向后看过去。裴青正用刀对着宋翊的脸,镇国将军的嘴角微微向下压,手腕微微使力。
宋翊已经躲过一招,往后错了半步,摸着棺木的手指微微抠紧了,裴青手里的刀往前送了一点。
宋翊强自镇定,说:“裴将军,你忘了皇上的遗旨了?”
裴青没有说话,他的刀又往前送了一点。宋翊额上冒出大量的汗,顺着他的下巴一滴滴落下来,落到刀背上,刀尖已经抵住他的喉咙,划出了一道细而长的痕迹,一小串血珠冒出来。
宋翊早年未入宫时乃是世家公子,有些许浅薄的功夫底子,也能勉强抵挡两招,他又往后躲了一下。裴青的刀继续跟上来,握刀的手忽然收紧,由上至下重重地劈将下来,宋翊往后退了半步踉跄着坐到地上,忽然从皇帝的棺木下面抽出一柄长剑,剑鞘堪堪抵在裴青的刀刃前。
那柄剑鞘上的花纹神秘古朴,剑柄上雕了一只凶悍勇猛的龙头,除了皇家,没有人敢用这样的剑柄——这是皇帝的尚方宝剑,见剑如面圣。
“裴青,你是要弑君吗?”
宋翊两手撑着剑鞘,额上青筋暴起,一张白脸已经憋红。
赵衡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看着他们,忽然有先前的杠夫好奇三位贵人为何还不上来,从上探头下来,裴青一抬头看见,对赵衡说:“拉下来!”
赵衡的手一哆嗦,下意识地将这人一把拉了下来,那杠夫一探头已经看到地宫里的场景,悔不能回头,噗噗通通惨叫着从楼梯上被赵衡拽下来,未来得及呼救,便被裴青挥刀封喉。温热的人血流了一地,裴青侧手震向宋翊的手腕,宋翊惨叫一声,又向后躲。
地上已传来人声,大概随侍中也有宋翊的人,且金吾卫多是宋翊手下,有人在外问:“地宫不便久待,大人们是否有其他吩咐?”
“救我!”
宋翊忽而高喊一声,从惠帝的棺木绕过逃命,上面那问话的人立刻跳下来,是一名宋翊手下的金吾卫,手中带刀。
裴青手里还握着染血的刀,地宫上面的金吾卫们陆续又踢踏出靠近阶梯的脚步声。
时机已去,裴青收起了刀,将刀刃上的血在地上的死尸身上抹干净,说:“这杠夫手脚不干净,被我斩了。”
晚来的金吾卫看向宋翊,宋翊身上的孝衣被滚出了一层灰,头发狼狈地散开,勉强喘了口气,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道:“回宫。”
送灵的队伍中敌我参半,真正打起来,对谁都不利。
赵衡让开路,看着宋翊与他的护卫走上去,又看向裴青。“裴将军……”
裴青面上的表情不变,只是说:“莫慌。”
两人随后走出地宫,刚刚经历过生死劫的宋翊面上一派镇静,已经有侍从拿来干净的衣服为他换上。听到动静的官员们都在猜测刚刚地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宋翊整理好衣饰,对赵衡道:“殿下,下令封棺吧。”
赵衡的手心里全是汗湿,面上却不显,冲等候着的众人说:“封棺。”
来时的一小半人留下服侍并打理皇陵,另一部分人依旧跟着回宫。
已经开春的节气,忽而又飘起了雪。长安城门大开,迎着送灵的宫人官员们回京,赵衡骑在马上,眼望着皇宫的方向,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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