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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环在心里忍不住对武惠妃竖大拇指，既然人家没哭哭啼啼，患得患失的，自己也不用送心灵鸡汤恶心人了。杨环和往常一样对给武惠妃请安。“我特别来看看娘娘，最近有些新鲜东西来，我选了一些给娘娘解闷的。”
说着杨环叫人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展开，一样一样的介绍起来。
“这是波斯工匠们做精巧的金银器，眼看着到了冬天了，也该换换陈设。这个是天鹅绒，拿来做幔帐和引枕都是很好的，冬天暖融融的。”
指着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杨环一样一样说着。对着那些精致华美的东西，武惠妃竟然眼皮也没抬，好像面前的不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只是些泥土和砂石罢了。
等着到了最后，几个小宫女搬着一些菊花进来，武惠妃眼睛忽然亮了：“这些花不错，我很喜欢。”
武惠妃对着面带惊讶之色的杨环笑着说：“我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什么金银珠宝，什么一呼百应，都是假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知道，我从小就在这宫里长大的，什么事情没见过？我深知要想在这里活得好，就要把别人踩在脚下。”
武惠妃苦笑了下，对着杨环说：“我们出去走走。”
“我从小没了父母，被收养在宫中。那个时候武皇还在呢，我也算是金枝叶。可是宫里那么多人，我又是个没父母的孤儿，别人看着锦衣食的，其实其中的辛苦也只有自己知道。人情冷暖，如人饮水罢了。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幸好还有叔叔养育。我呢，宫里那么多人，武家的人那么多，我一个小孩子，人微言轻，不是像墙角的杂草一样默默地躲在一边，就要攀附着一棵大树，在宫里生活的舒服点。那个时候，我心里不服气，大家都是武氏子孙，凭什么他们就能被人捧着，在云端上生活。我就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
武惠妃带着杨环在偌大的宫殿里行走着。
她们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这个地方紧在太液池的北边，算是大明宫很偏僻的地方了，站在院子里面就能看见不远处高高的宫墙。“这个地方就是我长大的地方，现在看起来还不错，可是我住的时候，有点年久失修了。尽管每年将监还是来修缮房屋，但是这里住着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他们随便敷衍了事。等着长安秋天阴雨连绵的时候，我的寝室就会漏雨。”
武惠妃拉着杨环坐在院子里面的小亭子里，无限感慨。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想不出来怎么安抚武惠妃，只能默默地做个好听众。武惠妃接着说下去：“我曾经悄悄地溜出去，正好看见了张家兄弟的进宫的排场。你是没见过张家兄弟得宠时候的情景。真是显赫无比，别说宫里的侍女和内侍了，就是一般三品以下的官员们，见着二张都要望风而拜。我一直记着，那个显赫的队伍，其中有个侍女抱着一只小狗，小狗的身上穿着我从没见过的锦缎做成的衣裳，还挂着闪闪夺目的珠宝。那个小狗真的很可爱，我很想摸一摸它身上的长毛。看是不是和我想的那样顺滑。”
你肯定没摸到，还被人家教训一顿。杨环在心里吐槽着，真是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治愈啊。
“嗯，既然娘娘喜欢，我一定给娘娘选一只玲珑可爱的小狗。说实话，娘娘深知没有母亲庇护的孩子可怜，还请娘娘保重身体，不要叫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了。太华公主还小呢，她的亲事还没着落。”
从武惠妃的话里听出来点末世的味道，杨环有点紧张起来了。
尽管个人有个人的命运，和皇帝撕破脸，武惠妃还不如死了呢。但是面对着一个大活人，杨环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武惠妃看了一眼杨环，忽然笑起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至少比我聪明些，你那样坚持要离开十八，不是因为什么十八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你明白，皇家的男人都靠不住。他们只需要你全心全意的奉献，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放在地上给他们垫脚。可是他们呢，只把你当成一个事物，喜欢了就放在手心上，不喜欢了就扔在一边了。还不如为自己打算呢！”
竟然被武惠妃说中了心思，杨环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李瑁也是个不错的人，但是杨环不想一辈子做李瑁的附属品，有宅斗，宫斗的精神还不如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金钱是不会背叛自己的，而男人可以。
“没想到娘娘如此通透，可是既然如此，何必那天和陛下拌嘴呢。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既然无法改变别人，也只能自己适应了。娘娘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杨环忍不住劝武惠妃想办法挽回下和李隆基的关系。
武惠妃站起来，看着宫墙满是向往的说：“我有时候会想，要是我父母还在，我也没进宫。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或者我嫁给个普通人，每天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那个人没准是个农夫，我就跟着他纺织种地。或者那个人是个商人，我跟着他走南闯北。可惜，没有或者。一切都回不去了！”
说着武惠妃握住了杨环的手：“你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吧。离开这里的人远远地！”
杨环坐在车子上，心里乱糟糟的，李瑁没有成为太子，大概是压倒武惠妃最后一根稻草。不对等的关系真是煎熬人。或者武惠妃错把皇帝的宠爱当成了爱情，她就开始失望了。这个地方真是没有真情。车子在朱雀大街上缓缓地进行着，杨环的心思却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新年很快来了，长安一切都没改变，仿佛太子被废除，越王和光王被废为庶人，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人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就在新年气息越来越浓的时候，传来三庶人畏罪自杀的消息。李瑁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毛笔吧嗒一声掉在了纸上。
杨环正站在边上给一盆金桔绑上红色的缎带，她狐疑的问：“到底是谁下的手，真是可恨！”
武惠妃已经是心如死灰了，自然不会对李瑛他们三个赶尽杀绝。李瑛他们是哪个应该不会那么脆弱啊，而且要在监管严密的看管之下，他们就是想自杀也不容易啊？
李瑁皱着眉头，脸色十分难看，他已经看见一口黑漆漆，沉甸甸的锅扣在了自己头上，自己却毫无辩解之力。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武惠妃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构陷了三个皇子。
本来是皇帝猜忌太子，倒是被导演成了宠妃构陷东宫了。狠狠地把那张被墨染的纸揉成一团：“他们是想叫我做背锅侠啊！这个锅甩的，实在是技术高超啊！我竟然无法拒绝！”
李瑁和杨环感到深深的挫败感，不管在那个朝代，老狐狸们都不好对付啊。杨环想了想，对着李瑁说：“你真是迟钝的很，赶紧打听下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死的。这后边有大文章呢。”
“一定是李林甫，你想当初废太子，朝廷上对于再立谁为太子有很大的意见，那些人被武皇吓破了胆，但凡是沾上一点武家血统的都避之如蛇蝎。因此除了李林甫也没多少臣子提出要立我做太子。倒是李林甫明确表态了。大概那个时候，他看着李瑛他们人那么轻易的就被扳倒了，就想趁热打铁都，扶持我上位。他就是拥立之功，我就是做了太子，念着这份恩情也不敢对他怎么样。从此之后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知阿娘先闹起来了。李林甫怎么会还帮着我呢。看着圣人对废太子有了点恻隐之心，你想李林甫怎么能安心？他可是没少在圣人跟前给废太子上眼药呢。”
李瑁把碎片慢慢的拼接起来，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了。
“真是个老狐狸，不过他的手段真真的厉害，自己的儿子，李林甫几句话就杀了！”
杨环忍不住心里一哆嗦，李林甫善于蛊惑人心，察言观色是一方面，但是没有皇帝的配合，李瑛他们三个也不会白白丧命。或者根本是李林甫已经窥视到皇帝内心的一些不可告人的地方。
太子册立多年，皇帝隐忍太子也很多年了。这会什么父子之情都抵不过权力之争李隆基也担心李瑛哪一天嫌弃东宫住着憋屈了，也要来了玄武门之变。被迫退休的皇帝，滋味不好过啊。没准连命也保不住了。换成是自己，看着曾经天真可爱，对自己满是敬畏之情的儿子整天虎视眈眈的瞄着自己的位子。求生的欲望大于一切！
“你今后可要小心了。你要不要扔下这个摊子，干脆和我去——”杨环做个邀请的手势：“你来做首席运营官！”
“你想的太简单了！哪有那么容易啊——”李瑁有些羡慕的看着杨环：“我怎么全身而退呢？到皇帝跟前哭，饶我一命，那不是戳了圣人的肺管子吗？等于是昭告天下，皇帝全无父子之情，为了权利杀子。那么圣人成什么人了？假死，就是真死，我也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啊。这个时候我还是缩在乌龟壳里面装孙子吧。而且，毕竟占了人家的亲娘，总要尽到做儿子，做兄长的责任吧。”
武惠妃对李瑁很好，尽管不是亲娘，可是也不能做的太冷血了。
提起来武惠妃，杨环忍不住感叹起来：“看起来圣人还是盛宠不断，其实两个人关系怎么样，也只有他们两个心里清楚。真真是钝刀子凌迟，一日夫妻百日恩，圣人做的不地道。我都可怜你阿娘了。”
“还能怎么样呢，忍着吧。可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瑁对武惠妃的处境无能为力。
“也是，天下都是皇帝的，身为嫔妃，一饮一啄，全是皇帝的恩赐。这那里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啊，根本是主人和宠物啊。”
杨环摇摇头，满脸嫌恶。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整个长安都沉浸在狂欢的气氛中。杨环这天早上梳妆之后，就带着杨銛出门了。自从带着杨銛到了长安之后，杨銛先住在了李瑁的府上，但是几天之后，杨銛就拎着小包裹投奔杨环来了。
杨环也没问缘由，就叫人安顿杨銛住下来。他们骑着马进了长安城，眼看着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的，虽然还没到人潮汹涌，可是已经是人挨着人了。把马匹交给随从安顿起来，杨环拉着杨銛在街上溜达着。
“我再问一遍，你真的要和我逛街吗？等一会你后悔是不可能的，你要答应了，再想耍赖，我就拿绳子拖，也要拖着你走！”
杨环插着腰，盯着杨銛的眼睛。
“哪有那么夸张，我以前上山采药，可是一下子走了几十里山路呢。逛街怕什么？”
杨銛说着弯起手臂：“你别看我瘦，可是我力气很大的。为了感谢你收留之恩，我一直没找到报答的机会。陪着一位美人逛街，我是心甘情愿的做你的随从！”
这个杨銛真是——一张正经，甚至是冷淡禁欲系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个闷骚的灵魂！杨环忍不住笑起来：“你别夸海口，等下你别哭啊！”
小寿都不敢和杨环逛街的，这个杨銛还是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女人逛街多恐怖的。
两个人在街上一边欣赏着各色花灯，一边闲谈着。杨环有些好奇的问：“那个，虽然我现在不在那边住着，可是寿王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他愿意举荐你做官，你怎么的倒推辞了。你身世清白，学问也好。你这些年到处游学，可别说只想做个为村民服务的医生。”
李瑁在杨銛刚来长安不久就给杨銛安排个官职。谁知杨銛竟然推辞了，还搬出了寿王府。
杨环认为大概是杨銛觉得自己和李瑁就要分手了，他不好意思罢了。不过杨銛他也算是个人才。这个年头，读书人的心里都有个为国效力，青云直上的梦。杨銛也是不例外的。
杨銛的眼里有些不舒服，他指着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灯树：“好壮观的花灯。我们过去看看。”
说着先跑过去了。杨环歪着头打量着杨銛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个念头：“别是杨銛对她有什么心思吧！”
不可能，杨环心里立刻否决了这个荒唐的想法。他们是亲戚啊，尽管血缘关系有点远，但是也是一个族谱上的人啊。可是在洛阳的时候，杨銛给人的印象就是个等待时机，要创意天地的书生。
逛街这个事情，杨銛还是太不了解杨环了。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杨銛再也撑不住了，对着杨环哀求道：“我服了，再也走不动了，我们找个地方歇一会吧！”
“你真的累了，今天下午你可是一直喊累呢，咱们不是歇了好一会吗？不过你也算是挺厉害的了，就在前边有个好地方，我们去歇歇！”
杨环把一个小本子收起来，拉着杨銛到不远一个酒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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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卫管事出去拿了账册和人口的籍册来，李琎看看周围没有外人，对着杨环一笑：“娘子不用多心，其实我并不贪恋那些富贵，我看娘子也不少那种贪恋权势的人，若是放在别人身上，那里舍得放弃王妃之尊，在道观里面青灯古佛，潜心修行。就算是不得已出家肯定也是有口无心，敷衍了事，但是娘子却是一点不想起修道的日子清苦寂寞，反而是认真的学习。我只凭这点就知道娘子不是一般人。今天一路上娘子的话题都在如何经营上，但是你日常也不是奢华的人，我便知道你要积攒钱财不是为自己享乐的，你实在有自己的心思。我想，你大概是要远离那些无谓的纷扰，在庄子上躲个清净吧。”
李琎竟然如此厉害，从自己的言谈举止已经把她的心思猜测的差不多了。刚才李琎隐晦的提起来那些纷扰，看起来寿王要另娶的消息已经是传遍了。难怪这些日子太真公主一直是避而不见呢。
丈夫出轨，妻子总是最后知道的那个，即便杨环已经出家了，可是在别人的眼里，她还是寿王妃呢。李琎是一位杨环伤心李瑁另娶的事情，躲到庄子上，专心致志的过小日了。“花奴真是洞察秋毫，但是我不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事情伤心。不过是纯粹的想在庄子上清净几天罢了。一路上，这样炎热的天气，那些农人还是辛苦的耕种，但是他们身上依旧不过是破衣烂衫，住的房子也都是摇摇欲坠的样子。我一个妇道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最近这些年，大家都说什么盛世。我就想了，盛世之人却整年辛勤劳，依旧是衣不蔽体，住的漏风漏雨。这不是蒙蔽圣人么？我没什么大本事，只能管好自己的事情罢了。”
杨环表示她整天在太真观里面，衣食无忧，连着她身边的侍女都是穿着锦缎，吃的是精致的食物。可是采邑上的那些农人，整年的辛劳，生活依旧困顿。
“我不知道也罢了，但是叫我眼看着别人苦苦挣扎，自己却不劳而获，我心里实在难安。我对农事一窍不通，要说叫我一下子叫他们都丰衣足食也不现实。我想先闹清楚春种秋收是怎么回事，再想办法叫大家都能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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