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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只有一间房,一张床以及一张榻,以前还需要纠结一下,而现在分配睡觉位置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飞流毫无悬念地睡在榻上,说是榻也不尽然。蔺晨是个地道的享乐主义者,在吃穿住行等用度上向来不会委屈了自己。那个榻自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榻,之所以称之为榻是因为它比房间里的大床要小上些许,只能容得下一个成年男子平躺,两个人的话就有一个的半边身在跌在外面了,其它的与床无二样,锦被、软枕、靠垫齐全,所以飞流睡在那上面也不碍事。
大床不愧为大床,并排平躺三个成年男子都没有问题,足以容得下蔺晨和梅长苏两人。床虽大,但当年设计的时候是做一人之用的,也就是说只有一张被子,即使它很大,足以覆盖住整个床面,也不能忽略它形单影只的事实。枕头也只有一个,即使它很长,横贯整个床面,也不能掩盖他茕茕孑立的事实。
这里是女子的居所,用具都是为女子所准备的,梅长苏再不满意有微词也不可能出去让人帮他另外拿一条絮被来,出去采买也是不合适的,周围都是这样子的楼馆,哪里有卖被子的店铺,只好将就一晚上了。
让人将浴桶搬到房内,三个并排且中间在用屏风遮挡,以保持私密性。其实要蔺晨来说,以前是好朋友的时候一起沐浴都不算个什么,现在两人都有了亲密接触了反而要隔开,真是,唉!而且最初长苏身体不好行动不便的时候,都是我帮他上药、换纱布、擦身子的好不好。
飞流就是个小孩子,跟着起哄的,看苏哥哥和蔺晨哥哥之间用屏风隔开了,他就也要,估计他是看着新鲜罢了,完全不懂其中的深意。
现在就成了三个人各自洗,只能看见印在屏风上模糊的人影,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夹杂着飞流欢乐的嬉笑声,蔺晨觉得刚才那种燥热的感觉又上来了,摸摸鼻子下面,还好是干干的,没有流出什么红色的液体,要不然可就丢人了,长苏知道一定会往死里嘲笑他的。
梅长苏冷静下来后才反应过来,这个置屏风的举动欲盖弥彰的意味过于明显了,主要是床上那只有一套的寝具刺激了他。从记事起他就没有和人同床共枕过了,而眼下虽是与蔺晨在一起了,但说的和做的还有有着不小的差距的骨子里的观念还很是传统,毕竟是世家子弟,且具有天家血脉,礼法上束缚一时半会儿难以完全摆脱。总觉得睡在一起尤其是一个被窝了,感觉要比唇齿相接更加亲密,那是真正的夫妻才能够做的事情。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一时间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过于保守,而不如蔺晨生性不羁,世俗观念较为淡薄,凡事都随性而为,梅长苏做不到他那样,实际上刚才那种程度的亲密接触已经是他现在的极限了。无奈被子是真的没有,总不至于去抢飞流的被子吧,姑娘家的被子他可接受不了,好在只有一夜,将究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从浴桶里出来,拿干净的大手巾擦干身上的水迹,湿漉漉的长发没办法一下子彻底弄干,任由它保持半干的状态。都说灯下观美人更见风采,这句话用在此处也是妥当的,尤其“青翠欲滴”的水美人。
穿着的干净里衣是早先搭在屏风上面的,自然是蔺晨常年备在此处的。素白的衣衫面料是上好的蜀锦,柔软透气,无论是平日里穿还是为睡觉时穿着都是合适的。梅长苏和蔺晨身量相当,纵使比他淡薄一点,也总归能撑得起衣服,只是领口开得略微大了一点,把腰带收紧倒是也不至于会掉下去。飞流穿就委实大了许多,近乎快要拖在地上了,好在只是睡觉时候穿一下,蔺晨已经吩咐了管事马上去购置一些合适的衣物,明天就有换得了。
这实是蔺晨的过失,水路毕竟不比陆路方便,很多东西要提前准备才好,否则极有可能会发生今日这种青黄不接的窘况,蔺晨以往倒也游过湖,但他是独自一人,且去的都是自家的铺子,什么也不准备也是可以的,今次可是行不通了,梅长苏还好说,只飞流的衣物这一项就是有点麻烦了。
游览了大半日,纵然单单是在舟中坐着,并没有做什么力气活,身体却也不是早年间的壮实,梅长苏感到疲累的难免的,因此也不想计较半干不湿的长发,只任它随意披散,也不挽起来,就要躺下歇息。蔺晨与他相处时日甚久,也了解这人不言苦楚的内敛性子,先安顿好飞流,让他在榻上安睡了,然后才返回床上,将梅长苏的脑袋从枕间温柔托起,放在自己的腿上,一边运功让手掌发热好替他蒸干长发,另一只空下的手略带点劲力按在他头上的各处穴位,尽量减缓写疲劳。
这原本是二人间常做的事情。内功深厚的武人向来如此干发,梅长苏年少时在军中赶时间时也是如此。近来的一年中,在琅琊阁久居,经常体力不支想要早些休息,而蔺晨怕他直接顶着一头湿发睡觉,第二日会头痛,也就常常替他干发,按摩更是顺带的。
易时而处,对于刚刚变成另一种性质孑然不同关系的两人来说却是太过于暧昧了一点。蔺晨的手法很好轻重适宜,有效也不会很痛,梅长苏已经习惯了他的气息,因此即便心里觉得有点不合适却并不真正的出言拒绝,放松下来,慢慢进入了黑甜的梦乡中。
蔺晨感觉到梅长苏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就停下了按摩的手,将他打横抱起安放在大床的里面,陷在柔软的被褥中间,轻手轻脚地展开叠的齐整的锦被,盖住他淡薄的身躯。自己亦是脱去沐浴后换上的软底便鞋,小心掀起被子的一角,快速钻进去,以免里面的热气露出来。
初春的江南已经有草长莺飞的迹象,但夜间依然是寒气袭人,特别是对于体质较弱的梅长苏来说,所以在他们沐浴的时候,被窝里就塞了几个拳头大小的釉面青瓷暖手炉,睡进去暖烘烘的,一点也没有冰凉之感。
蔺晨精神还好,不着急睡,坐直身子,靠在床头端详着身边的这个人,思绪飘远。嗯,几时对长苏起了这种心思的呢?
十几年过去了,与长苏的第一面还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大概是行医多年从未见过那样凄惨的病人的缘故吧,所以格外好奇。那是的梅长苏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年,刚经历过兄弟亲友丧生之痛,又身中火寒奇毒,形容面貌简直惨不忍睹,胆小一点的甚至都会被吓得做噩梦。
老头子只是交代说这是一位故去挚友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血脉,定要治好他才行。本来按照老头子的想法,既然是挚友仅剩的唯一血脉,自是要好好保护才行,但是说完两种治疗方法以后,还是十七岁少年的梅长苏毅然决然选择了最为痛苦的且彻底的治疗方法,他那时的理由与坚毅的目光,是自己至今也为之震撼的。
“我的身上背负着七万赤焰忠魂的冤屈,我需要有正常的外貌,需要有光明正大的身份,来为大家平反冤案,而不是苟延残喘,人不人鬼不鬼似的独居深山老林一辈子见不得太阳。寿命固然很重要,但要是失了最重要的心中正义,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接着有用自嘲的口气说道,“容颜大变也是好的,正好方便我日后行事。”
只有十七岁的少年,身上肩负了太多不应该他这个年纪承担的压力,那时候蔺晨就在想了,真到了冤情得以洗血的哪一天,梅长苏要何去何从呢?大家都被说服了,之后就是自己与老头子一起昼夜不歇地为他削皮挫骨和输送功力——熙阳诀是上等的纯阳内功心法,对于保持生机和恢复伤势很有帮助,疼痛不可避免,尽力减少的一点只是杯水车薪,那也是好的。
终于到了就是拆绷带的日子,他至今也没有忘记梅长苏拆下一度严实裹着的纱布后对着立在矮几上铜镜那诧异的反应——手颤抖地抚上完全陌生的脸颊,仿佛不能相信变化如此之大,呆坐在桌边久久不能动弹,他的表情很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要不是蔺晨与他朝夕相处了近半年,也难以窥到他一两分的真实情绪。
也就是那时吧,一向目空一切的少阁主开始对这位与他年岁相差无几却身世迥然不同的人上了心。
接着就是从上一代盟主手中接过江左盟的担子,一边扩大门派基础,一边寻找庇护赤焰旧部,同时步步为营谋划翻案大计。直至三年前,一切准备就绪,借着宁国侯府世子萧景睿的邀请,回到金陵,回到那个既是起始也是终结的地方。
是了呢,好像是从那时开始讨厌太子的吧。当时以为是因为他的才使得城市鞠躬尽瘁马上就死而后已了,现在细想来大概还有点吃味儿的感觉在其中吧。“呵呵,”想到此处不禁笑出声,很快又捂住嘴,转头,梅长苏并没有什么动静,看来是已经睡熟了。
从城外的鼓楼传来了规律的鼓声,昭示着子时已到。今天一天确实是疲乏了,蔺晨身怀独门内功,缺少睡眠对他的影响并不会很大,但眼下既无事,就早早睡了吧。何况身边的人是他相交多年的挚友,更是他新得的爱人和伴侣,看着他柔和的睡颜,渐渐也觉得困倦了。
只放下一层银丝暗纹的蓝色纱帐,而没有去理会外层厚实的锦帐——飞流还在外间熟睡,现下风也不硬,自己睡在外面多少能遮挡点儿。缓缓躺下,略微侧身将梅长苏揽在臂弯间,让他枕在自己的肩头,听着他清浅有节奏的呼吸,慢慢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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